第七七章 莽汉子也有文艺魂_东都汴梁闲话回忆录[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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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章 莽汉子也有文艺魂

  (一〇六三)

  彼时听完强盗陈述完后,白玉堂毫无障碍站在强盗这边,曰他们盗亦有道,不失为绿林好汉,那贪官活该,然后幸灾乐祸地叉着双手乐待展昭准备如何处理。

  展昭脸色慎重,一阵沉默以后,方郑重地开了口:「……展某虽能理解你们苦衷,虽你们未曾伤人,可聚众劫道,终究乃违法乱纪之事,不足为也。」

  他道此种勾当不能再做——今日县衙拿他们无法,不代表日后便任他们消遥,哪日县衙若将匪情上报,加油添醋,曰他们聚众滋事,意图谋反,那将来来的可能就是一支军队了。届时地毯搜山,他们又将逃至何处?不如就此收手,若还有冤屈,大可上告,倘官府不理,则尽可至开封府提告,到时他便是两肋插刀,也会助他们平反冤情。

  他神情灼然,黑眸流清,清挺的身姿在摇晃的烛光映照下显得坚定至诚,让人不得不信服。

  言下之意,若他们就此收手,此地之事,也不在他的管辖之内,他便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插手了。

  大头目沉思良久,权衡利弊之后,终是应了他的提议,承诺他不会再于此地犯案,但曾受过此地知县冤屈的兄弟,必须平反,这名知县,必须接受制裁,否则难道让他们也要跟著兄弟四处辗转,流亡一生?

  强匪们曰常州知州乃武进知县的亲戚,平日虽不至于嚣张跋扈至鱼肉百姓的程度,却也消极的纵容武进知县贪赃聚财——举凡武进的案子上告至州衙,一律是要石沉大海的。

  展昭细问之下,知寨中有三名喽啰便是曾被武进知县迫害过苦主,便要他们上京提告,不过抢劫毕竟是事实,要有包大人对他们酌情判处的心理准备。

  「俺不怕!若这样能为乡里除害,换回俺大哥,俺愿意!」

  一名如此激愤道,其它两名也纷纷附和,上开封提告的行程就此拍板定案。

  四名头目决定跟著他们一道上京,一来护送,二来也顺道去京内看看,准备将此地之事打点好后再行出发,顺带利用这段期间让弟兄们帮忙多搜集些证据——由此推断,待到他们出发上京之时,也该是一段时日以后的事了。

  于是我在一旁纳闷,既然此事人家已可独立自主不需旁人介入,那展昭这假期自主取消的可能性还有多高。

  白玉堂坐在窗框上啧了一声,深层意涵不明所以。

  展昭问头目们道:「如此,你们往后打算如何,可有想好?」

  大头目却是大笑:「我们的事,我们自会想办法解决,便不劳展护卫费心了。展护卫放心,这武进知县既等包大人处置,此处我们是不会再出手了。」

  「你们……还不考虑金盆洗手么?这种勾当,终究系将脑袋别在裤腰上……」

  大头目:「再我来会将剩下的钱财分一分,想走的弟兄便可以走,这种勾当暂时是不会做了,但前途飘渺,变量太多,以后的路究竟该如何走,连我自己也没法跟您保证,所以也不便应下展护卫什么。不过……请展护卫放心,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们是不会再做有违法纪的事情了。」

  (一〇□□)

  就这样,一个强盗团因为两名侠客的闯入,突受大义感召,自主解散,重归正道——这样玄幻的情节走向,在下也只有在后来买的那本“晓梦迷蝶”的回忆录里看过而已。

  话说“晓梦迷蝶”里的主角也曾因贪官迫害而家破人亡,在报仇雪恨之后也曾当过强盗头子……不过作者在书里自称系组织一“侠义帮众”,专行“侠义之事”,其实做的就是强抢财物劫富济贫的勾当……而且该书中主角同样也有三个亲兄弟,文章提到他们边干强盗事业的同时,私下也有边经营商务以便钱滚钱。

  一日,寨外忽有二名云游剑客误入,主角见其气质非凡,萌生结交之意,主动请他们入寨作客;一段畅谈之后,侠客感佩主角兄弟们心胸磊落,长怀仁义,便晓之以大义,谓其散财于贫之举实仅能小惠于人,贪官仍在,实治不了根本——主角当下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毅然决然金盆洗手。在解散群众后之后,将全数财富与心力都转入行商,偶而兼帮人走镖,游走于黑白之间,后来竟闯出一番天地,在南方建了一座赫赫有名的长荣堡,济弱扶倾,暗中相助于清官,甚至提供免费的护卫和协助办案的服务,行事奇特,独树一格,而闻名江湖。

  ……说起来,这种强盗转正的剧情,时下是不是还挺流行的?

  怎么连角色组成都如此类似呢?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一〇六五)

  当晚我们连夜离去。

  毕竟展昭还要到知县那装傻呢,拖得太久实在不好交差。

  临别前,大头目喊住了我,望着我欲言又止,瞥完一左一右立在我身旁没打算回避的两人一眼,几经纠结,才貌似下定决心,开口道:「你……这位小兄弟啊,你……可不可以给我摸摸?」

  我、白玉堂、展昭:(⊙_⊙

  在下立时被驱赶至大后方,展昭微绷地护在我前面,白玉堂宝刀半出鞘,两人登时齐用看变态的眼神拉起警戒线——

  一旁的二、三头目羞耻地捂上了脸,四头目满脸无奈。

  大头目窘迫:「不,你们不要误会……我、我明白这么问有点唐突了,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位兄弟很像……很像以前我家娘子养过的那只小花狗,睹人思狗,十分怀念,忍不住就很想摸摸牠的头……」

  展昭:「……」

  白玉堂:「……」

  我:「……………………」

  现在是安怎?!

  为啥这个「牠」字又重出江湖跑出来了!!

  继猫和河豚之后,又冲出一条狗了是么汪?!

  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兽人幻想症流行是不!!

  (一〇六六)

  白玉堂噗哧完一声后,板起脸故作正经,道:「五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说他就算是条狗,也是我们养的狗,不能给人随便乱摸的。」

  说……这是什么话!

  我听完出离忿怒,赏他后背一记铁拳,结果换回他一脸忍俊不禁……攻击力不足,气死自己啊!

  大头目为难:「我知道……我明白。可……就摸一下就好、只要一下……」

  你知道什么?

  你明白什么?!

  他讲的那句话前因后果逻辑上没一处成立的啊,这种对谈为何还能继续下去?!初见时你那爽朗豪气的汉子形象呢?彻底不要了是不是!

  我怒而视之,结果重新回收到看小动物专用爱怜眼神一枚,飞越展昭这尊大佛,砸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展昭大概感受到我的颤抖了,将我往后又护了护,坚定地挡在我身前,不动如山,真是让人好生感动。

  太够兄弟了有没有?哪像那只死小白,逮到机会就要取笑人!

  (一〇六七)

  最后,在升级版的爱怜眼神面前(注:这种无形攻击连展昭也挡不住啊),我终于妥协,硬着头皮让他摸了几下头,只求能赶快完事回家……

  ……罢了,就当是成全他和他夫人间的一点回忆好了。

  在下很坚强!

  猫狗打不倒!

  看着一脸满足沉浸于自己世界的大头目,在下如此自我说服着。

  白玉堂于旁侧凉道:「猫儿,你何必这般皱紧著眉?若是不愿意,方才便莫要让人碰他,不就得了?」

  我闻言一望展昭,只见他正定定看向自己,眉间微敛,月色朦胧了他那如玉般的容颜,衬得他很不真实,平日琉黑润泽的眸子里,彼夜却像落了一整片不见光的夜空,幽暗深蒙,不知所想,沁着点点迷茫。

  (一〇六八)

  那夜后来展昭很沉静,回去路上几乎没多说话,我跟白玉堂面面相觑,结论是没有结论,他大概累了吧,等等还要去应对知县呢,会烦得不想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玉堂难得体贴,一路无再主动挑畔,我猜想他大概也累坏了吧。

  ……难为他们为寻自己两夜没睡,明日就下厨炖道人蔘鸡汤给他们补补好了。聊表一下自己的心意。

  什么?问那可以吃吗?

  在下人生难得几次会想亲自下厨以表达感谢的,就别太挑剔了吧,忘了我之前在外野营三餐都是自理的么?怎么不能吃了!

  ……啊?就是因为吃过我野营的食物才提出疑问?

  喔,那次是我煮到一半不小心打了瞌睡,才导致食物黑向化的,这不一样!

  小孩子不懂事,这事关键在心意!

  而且鸡汤不就是把材料准备一下全部丢进去一起炖就好了,有什么难度的?之前在城里买了一本食补食谱集,正好派上用场。

  (一〇六九)

  隔日上午,展家厨房。

  我看着一只干烧成瓮缸鸡的焦黑鸡,觉得一切太玄幻。

  不就在外面和忠伯聊了一下天表示我没事让他担心了真是抱歉而已,怎么一进来牠就变成这种化神失败的模样了?莫非是柴火太猛了?

  看来烹煮食物真不能离开视线,不然食物就得直奔阿鼻地狱了。

  我默默将此鸡塞往角落,准备晚点再拿出去给附近的野生动物加菜……

  白玉堂恰好掐在我正藏匿尸体的当口进到厨房来,从我身后伸出手,一抽就精准地将我才刚藏好的锅子抽了出来,自主打开了锅盖,疑问道:「……小虞儿,此为何物?」

  我很冷静地回应:「一道菜,锅烧焦炙鸡。」

  「……未曾听过,什么东西?一只鸡焦成这样,还能吃么?」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这道菜是我发明的。」我处变不惊地瞎掰,「至于焦……这道菜在外观上本就应该要这样,外焦内嫩有没有听过?看起来卖相不好,其实风味挺独特的呢。」

  「那你为何还将它藏起来?」

  「因为我本来想自己一人偷吃独食的,没想到却被给你发现了。」

  白玉堂桃目一瞠:「好啊,小虞儿你太不够意思了,五爷自认一向对你也不坏,你有东西居然想吃独食!」

  我无奈叹气:「唉……没办法,既然被你瞧见了,那事到如今也只好跟你分享了。」

  白玉堂莞尔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说罢,取了筷子第一步便攻向鸡腿,半途一顿,却猛然停了手,皱起眉将锅子推到我面前,目光晦暗地道:「……你先吃。」

  我:「…………」

  这小子,竟然学乖了……

  (一〇七〇)

  鉴于自己也好奇这道变形品的味道,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

  ……………

  嗯,干柴一般的肉质,苦茶一般的口感……

  (一〇七一)

  由于我并未特别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白玉堂利落地将锅子丢到一边,气呼呼地走出去了。

  …………

  我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要骗你吃啊,一切都是顺势而为罢了,干嘛这么生气……

  (一〇七二)

  白玉堂气呼呼的态度把忠伯引来了厨房,那时我为保险起见正往锅上盖布袋,这举动被瞧得正着,在忠伯的好奇追问之下,家丑只好再扬,锅烧焦炙鸡二度曝光。

  只见忠伯唉呦一惊,大叫是谁这么浪费食物简直暴殄天物,一听是我,尴尬地咳了两声,就不再说话了。

  其后,他见我将一只生鸡塞入新瓮,状似还没死心,忍不住跑来旁观,不时指导插手,充分表达出他内心对我厨艺的深沉担忧。

  于是,在忠伯的监控之下,炉火再开,这次我不敢再离开炉旁了,全程缩在灶脚,是故待鸡汤完成之时,在下的造型已经可去挑战乞丐初阶入门班了。

  彼时展昭恰好从城内回来,手里拎着些酒菜,喊住我匆匆往井边冲的背影,一转身把他吓得连酒菜都差点扔了出去,以为又出事故,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我跟他说没事,我这造型是炖鸡汤弄的,他还严肃地叫我别闹,莫开玩笑!

  我:「………」

  ……不带这么打击厨界幼苗的!

  老子以后再也不要没事找事进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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