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三则_被迫修无情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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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番外三则

  近来风调雨顺,就连和尚都少来了很多次,小江师兄又不曾日夜打雷,叫弟子们火烧屁股似的逃灾,以免被殃及池鱼,山门口的守门弟子眼睛一闭一闭,几乎要打起瞌睡。

  欲与周公相梦中,忽听车轱辘声声作响,从远及近,堪堪停到山门口来。弟子朦胧中一睁眼,金碧辉煌,立马整个人都一激灵。

  马是膘肥身健的好马,车是镂花雕凤的香车,赶车的姑娘面蒙轻纱,一身红衣裹身,风情曼妙,环佩叮当,眼弯弯冲你笑来,弟子几乎看呆了眼。

  苏婉儿满意地勾起嘴角。

  嗯,这才是见到她的正常反应。

  她少说也是未来的圣女,白晚楼这帮小坏蛋,见了她之后,从来连个眉头也不动一下,却反而动不动要掐她脖子拎来拎去,实在不知怜香惜玉。

  苏婉儿跳下马车:“这位小哥哥,请问鼎鼎有名的无情宗是这里吗?”

  两位守门弟子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抱拳道:“正是此处,请位这位姑娘有何要事,夜已深,宗门不便见客。”

  “嗯。”苏婉儿道,“我们找人。”

  我们?

  难道马车之中还有人?

  便见车帘掀开,伸出一只皓白如玉的手,手上串了金镯,镯上龙凤祥舞,指甲如血一般艳丽。光看这只手,便知这个人,一定是人如其手,天姿绝色。

  暮色将合时,弟子们将要安歇,俱四散而去,却忽然听小跑之声,山下的师弟连跑带飞,直接如剑虹一般闯来:“小江,小江!”

  江原正在指使阎一平将架子摆整齐,便听门砰一声被推开,阎一平手一抖,一天功夫尽数白费,若非江原捞的及时,怕是要碎一地瓷器。

  江原身上分明电光一蹿,直炸地噼啪一声响,弟子下意识退了两步,这才如没事人一般,将那镶金的盒子放回格中:“什么事慌慌张张。”

  平时是不敢惹着小江,因他犯起毛病大多要遭殃,但此回事情实在重大,叫弟子不得寻来,他用一种不得了的口气道:“山下来了两个女人!”

  哦,女人又如何。

  “一个说要找你,一个说要找连宗主。弟子们拦不住,正叫她们上山来,眼下都要到内宗门口啦。你快去看看吧。”

  啊?

  堂堂无情宗,竟连两个女人也拦不住。江原与前来通风报信的弟子一道赶去,就见好一些眉清目秀的弟子围在内宗门口,拦着不让进,却又眼不知哪往瞧,满面通红。

  江原定睛一看,便知为何。

  倘若你叫两个衣着暴露的芳华美人这样盈盈望着,近身挨着,确实也不知手往哪望,眼往哪瞧。无情宗不收女弟子,所行之事干脆利落,不曾见过如此女色,弟子们打不是,骂不是,甚至剑刚举起来,便听莺莺啼声:“你们要欺负两个女眷吗?”

  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只能苦心相劝:“两位女施主,此处实不是二位能来之处。”

  女施主,江原听得一阵无语,慧根时常来此说经念佛,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竟叫这些弟子耳濡目染,连称呼都随之佛门化了。

  带他来的弟子朗声道:“让让,小江师弟来了。”

  江原来门晚,该得是这些弟子的师弟。

  听闻这一声,其余人如遇救兵,个个面露喜色。

  原本其中一位便吵着要见江原,如今江原来,岂非解了他们大大的难题么,立时避至江原身后,高声道:“这位姑娘,你要找的小江,莫不是我们这位江师弟么。”

  苏婉儿便道:“小江哥哥!”

  这样叫着便亲亲热热上前要挽江原的手,一幅已经做习惯,又与江原熟识的模样。

  小江哥哥?这个称呼一出,一众皆是哗然,眼中露出不可置信。无端佳人相寻,称呼如此亲密,她与江原莫非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么?

  可惜下一秒江原就如闪电一般掣住苏婉儿手腕,以一股轻柔但不失刚硬的力道将她推了开来:“男女有别,此处不同于大漠,苏姑娘还是注意些吧。”

  说着便抬头看连依娜:“圣——”

  连依娜摇摇头。

  江原顺势改口:“你此行是为——”

  “为照情么?”

  江原话未说完,便听身后有人已经接了口,他往后看去,却是内宗处走来一人。

  “我听外面十分热闹,还当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客人寻上门。”说话间,晏齐已至内宗门口,不过几步路,与连依娜互相打量了遍,察觉对方身上功力深不可测或在他之上,心中不禁暗起戒备之心,只走到江原身边,道,“你认识的?”

  江原摸摸鼻子:“一面之缘。”

  苏婉儿撅了嘴,江原只当没看见。

  晏齐只看了眼苏婉儿,便看连依娜,与她行了一礼,是对长辈所为。“看来,这位就是惯常写信与大师兄的前辈了。”

  前辈?

  弟子们纷纷懵了圈。这两人,一个不过十七八,一个不过三十上下,也就与晏齐差不多大,如何就成了前辈呢?

  按圣女的年纪,叫声前辈不为过,但是连依娜模样年轻,行走在外面,无人识得时,当她是二八姑娘者也有之,晏齐却一眼便叫她前辈。且这里分明有两个人,晏齐如何知道,她才是那个写信的人呢?

  连依娜轻慢嗯了一声,声音果然十分动人。

  “你怎知是我。”

  晏齐道:“这位苏姑娘年轻俏皮,字里行间,大约没有前辈这般稳重,对大师兄关怀备至,十分体恤。”又力透纸背,功力骇人。

  “素闻狡面玉狐生有玲珑心,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情儿得你相助,怪不得不肯回来,叫我再三好请,也不动心了。”

  这声‘情儿’叫的晏齐心中一动。

  他当日所见信中称呼亲昵,与实际听到又是不同的。初见信中‘情儿一切安好,愿得空相聚’这般言论,晏齐还当是连照情的红颜知己,但后来一摸墨迹,又想到连照情为人,恐红颜难入其眼,便断定是连照情的家人。

  如今么——

  晏齐看了看江原。

  江原心知也瞒不过,咳了两声,拿手捂住口,状似不经意道:“她是连宗主的亲娘。”

  晏齐:“……”

  他是猜中了开头,但没猜到结局。便见连依娜忽然变了眼色,整个人都柔和起来,轻轻慢慢叫了一声:“情儿。”

  连照情负手站在高处,脸色十分精彩。

  暮色暖阳中,本该是炊烟四起明烛点灯,安歇的好时候。连照情的倚荷院中却挤满了人。是院中挤满人,不是房中。

  房中只有两个,连依娜和连照情。

  院中还有两个。

  江原不想来,但连照情用眼神威逼利诱他不得不来充门面,来是来了,却死也不肯进去沾这尴尬的氛围。至于晏齐只是站在那里,倚着廊柱不出声。

  这些人中,最轻松的大约就是苏婉儿,苏婉儿头一回来中原,也是头一回来无情宗。她一路上山来,望见那些弟子,只觉得个个有趣。

  十七八岁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一路乱转,便离了倚荷院,去摸那会打人的柳树,柳树仗树多欺人,想要恐吓外人,结果狂风乱舞吹了一遭,叫苏婉儿眼睛一亮:“你也会抽条么?”一条小皮鞭挥得风生水起,硬是叫那柳枝垂在那开始装死,再也不动半根。

  苏婉儿逗弄了会儿柳枝,便很快放弃,只抬头一望,见远处一座云台,隐在云雾之中,仙气飘飘。四周皆青翠山峦,唯有它格外不同,似云海中一颗明珠。

  “此处往前不可再进。”

  却是苏婉儿要再上前仔细瞧,被一位弟子拦住。她仔细看去,拦她的人衣饰繁复,与外面那些弟子不同,格外珠光宝气一些。她道:“为什么不可以?”

  珠玉微微一笑:“万事皆分可与不可,何来为什么呢?倘若我到了姑娘的地方,一定也不会随便乱进姑娘的闺房。莫非到时候姑娘还要问我一声为什么不能进?”

  苏婉儿眼珠子一转:“那这是谁的闺房。”

  珠玉看她可爱,故意道:“恐怕叫你知道了要害怕。”

  “那你别说了,我胆子小不经吓,不去就不去。”

  便在这时听人叫珠玉:“珠玉——”

  “来了。”

  珠玉便与苏婉儿点点头,自己离去。待珠玉一走,苏婉儿立时走到崖边,不过是探了探头,心道,你不要我去,我非要去,看看这是谁的地方这么进不得。立时飞袖而去,就像一只彩色的小鸟,轻飘飘落在对面浮台。

  自珠玉璧和不再当阵锁,白晚楼不必关在此处,便无须灵符大阵锁门。苏婉儿轻易便走了进去,但觉脚下土地柔软,眼前有奇花异草,不像在中原,倒像在西域,甚为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里呢?

  云顶台风很大,她提着裙摆往前走,但闻水声潺潺,远处还似有竹林飒飒,扶着碗口粗的翠竹往声音来源处走——忽听一道冷冷的声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婉儿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人迎风而来,白衣出尘,风姿卓然,竟是白晚楼。但想来有仙人之姿的人,除了白晚楼还能有谁呢。

  她那回与白晚楼分别时,白晚楼还沉睡不醒,那时白晚楼吞了孙玺炼的药莲,到底能不能活还是两说。是江原弄了辆马车,将白晚楼装在车中,说要带他回中原。

  这么一别已是半载,原来白晚楼活了。

  苏婉儿对白晚楼谈不上喜欢,因为白晚楼一见她时,便与她打了一架还掐她脖子。但是知道白晚楼要死,苏婉儿还是很难过,替江原难过。如今白晚楼这样冷冷看着她,又凶巴巴,苏婉儿不知为什么,又觉得生气,又觉得高兴。

  “你,你活着呀。”

  废话。

  白晚楼淡淡瞥她一眼,转身就走:“与我来。”

  苏婉儿小步跟上,红衣飞扬,边走边好奇问:“这是你住的地方吗?怪不得那些弟子叫我不要来,嗯,若是撞上你,确实叫人怕得晚上都要睡不着觉。”

  她如此聒噪,白晚楼就当没听见她的话。

  倒是苏婉儿自己胆大,也不怕白晚楼,见白晚楼装聋作哑,自己去拉白晚楼的手:“喂,你这个人懂不懂礼貌,我与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这时白晚楼已引她走到云顶台边,伸手一指:“回去。”

  才来就回去?苏婉儿必不会答应。她拉着白晚楼的袖子没放:“所谓好客之道,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可不走,我——啊!”

  原来苏婉儿只顾说话,一个没留神往后一退,一脚踩了空,竟直直摔下台去。苏婉儿顿时面色惨白,这一摔若摔实,苏婉儿便要没命了。

  完了。

  就在苏婉儿心中空空眼前绝望,忽有一道白影,她不及妨撞进一个幽幽泛着梅香的怀抱。

  这是,白晚楼?

  苏婉儿头一回与白晚楼靠这么久,差点屏住呼吸。白晚楼看着冰冷,想不到身上香香的,也并不如何坚硬。要不是苏婉儿心中有了喜欢的人,她几乎也要觉得白晚楼是个好人了。

  可惜这种感动也就一秒。

  下一秒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都被拔高起来。苏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往地上一扔。

  没有摔死,却摔了个屁股墩。但是苏婉儿眼尖目明,没错过白晚楼落地时一声闷哼。

  白晚楼没有将她带回云顶台,而是就近落在一处山间。苏婉儿看白晚楼刹那白了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你是不是崴到脚啦。”

  白晚楼不答。

  他将苏婉儿一扔便要走,可惜刚要走,脚踝处就钻心的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仙人脚伤了也飞不起来。但凡白晚楼一用力,就算白晚楼,也要倒抽一口冷气。

  苏婉儿见白晚楼如此模样,更是断定白晚楼伤到了脚。原本他们应当能上去的,但那时苏婉儿已离地很近,白晚楼一定是心血来潮要救个人,这才就地而落,没着好力,伤到了脚。

  固然白晚楼只是心血来潮,但他救了苏婉儿不是假的。苏婉儿原本就不讨厌白晚楼,只是因为白晚楼过于凶巴巴,这才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如今得白晚楼一救,马上将那些小成见都抛了个光,心中愧疚,要上前看白晚楼的脚。

  “我看看你的脚如何,严不严重。”

  手刚伸上白晚楼裤管,却叫人一握。

  “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这样对不起自己。”苏婉儿没有怕白晚楼,只要将他手挪开,“还是你情愿这样扭着,叫它更严重,再叫小江哥哥替你难过?”

  “……”

  “你知道当时小江哥哥以为你死了,有多难过。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恐怕要与你就在一处,再也不要分开。”苏婉儿道,“你舍得叫他痛心吗?”

  “……”白晚楼神色有了一丝动摇。

  苏婉儿多机敏的人,立时趁白晚楼心软,将他手掰开,掀起白晚楼的裤管一看,心底微微抽了口气。想来白晚楼着力过大,才叫这脚扭得如此厉害,立时竟肿起来。她也不敢多碰,又生怕叫白晚楼这般上去施力,会叫脚肿得更厉害。

  苏婉儿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样不小心。”

  白晚楼终于开了口。

  “你太沉了。”

  他又不救人,手上多了百斤的东西,不知道是轻是重,一个判断失误,落地力道就大了一些,然后就扭到了脚。生平头一回。

  “我太——”苏婉儿听明白,连脸都红了起来,“白晚楼!”

  气得差点将牙都咬碎。

  苏婉儿这出,别人并不知道。

  叫珠玉的人是连照情,连照情推门叫晏齐进去,晏齐装没听见,又看江原,江原低头看地上的草。一个两个都不晓得解围,连照情沉着脸,派人将珠玉叫来:“去请衡止。”

  他就不信,这些师弟一个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却是此时,晏齐分明听里面连依娜道:“情儿,你果真不愿与我回圣教么?”

  连照情将门一关,不知道与连依娜说什么了。

  圣教——

  晏齐知道圣教。

  圣教有圣女,被圣教中的人奉若神明,尊贵至极。若真有圣女,里面那位女子,当然能担起此名。谁能比她更适合呢?

  江原道:“圣教的教主年事已高,勾魂使一系已斩根除草,圣女若能寻到圣子,扶他登上教主之位,圣教便不必人心惶惶。”

  晏齐道:“他当教主,于无情宗有利无害。”

  江原道:“于他自己也有利无害。”

  所以连照情不必要犹豫,任何一个人,在有这么好的邀请之下,都不应当犹豫。连照情是这样聪明的人,更应该同意才对。

  晏齐叹了口气,但是连照情会摆出脸色,大约是因为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他不能接受的不是教主之位,而是突然多出来的亲情。

  江原道:“给他点时间,他会明白的。”

  晏齐嗯了一声,却说:“江原。”

  江原漫不经心:“啊?”

  “你好像对照情很了解的样子。”

  “……”

  晏齐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望着江原:“不知道为什么,近日来,我总觉得你给我一种越来越熟悉的感觉,似乎我们从前见过。”

  江原:“……我们确实认识一年了。”

  当然不止这一年。

  晏齐摸着下巴:“长的也很熟悉。”

  但是那个人影就是在脑海之中挣扎着翻不出来,就像是你明知有这个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再往深处去想,却并不能记起来。这种感觉有点抓心挠肺。想来连照情与他有一样的困惑,这才将江原留在此地,将他与师弟一般情分去处理。

  江原心头顿时冒汗。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连照情他们会忘记他,又为什么会想起来。当年白晚楼为了救他,点足了忘忧丹,凡碰到过忘忧丹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其药性影响。白晚楼忘得最深,无情宗的人其次,金非池最浅。

  而白晚楼硬是凭自己的信念冲破了丹药的束缚,后又灯燃裂,忘忧丹的药性便开始消退,连照情他们心头蒙上的迷雾日渐消散,但凡多与江原相处一日,迷雾便消散一日。总有一天,连照情他们会什么都想起来。

  倘有那一日,大约三两句是说不通的。

  江原正想混两声糊弄过去,便见苏婉儿红色的身影急急扑来,只口中叫道:“小江哥哥,你快与我瞧一瞧,坏,白晚楼他受伤了。”

  什么?

  江原面色一凛:“怎么回事。”

  苏婉儿鼻尖冒着汗珠,脸色有些泛红:“我,是因为我的错,我不小心摔下了崖——”

  这话说来长,江原也没仔细听,只沉沉嗯了一声,但温和道:“我们边走边说。”

  凑巧衡止来,江原立时道,“衡止,你与我来。”又止住了晏齐,“晏齐,照情这里恐需照应,你走了他不方便。晚楼大约没事,你别跟来,留在这里。”

  他这话又稳又沉,叫原本想跟去的晏齐下意识就道:“是。”说完与衡止望着一个懵逼,自我反思,怎么突然应得这么快这么熟练,就像是从前应过无数遍一样。

  白晚楼的脚一会儿就肿得高高的,苏婉儿实在不敢乱动他,她又托不动白晚楼,只能千叮万嘱:“我去叫人来,你可千万别跑,要是跑断了腿,小江哥哥生气我不管你的。”

  这才急着去找江原。

  她不熟悉路,不知此地为何处,要找到江原所在,还费了一番功夫。幸好这里就在云顶台的正下方,又有一处宝阁为标记,才叫人好找。

  这一路领着江原去见白晚楼,苏婉儿偷看江原脸色,见其虽面上沉静,眼中却有忧心,心中更是愧疚起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江原已经听她说了事情经过,其实也不怪苏婉儿。谁能知道自己会踩空呢,毕竟没人会故意要受伤的。苏婉儿已经愧疚了,又何必再多加责怪。江原不是这样的人,白晚楼也不是。

  “你如果担心他,不如等会亲自将你要与他说的事告诉他。”

  苏婉儿一愣。

  江原笑道:“你来找我,又去找他,难道不是想请我们去参加你与阿罕的成亲礼么?”

  苏婉儿顿时红了脸:“我还没说,你,你怎么知道。”

  虽然没有说,可是眼中的喜意是掩不去的。江原何等聪明,见苏婉儿面上的红晕与喜色,便知她好事将近。大约是想亲口同白晚楼说,这才没直接挑明的。

  得人白首不相离,是何等幸事。

  衡止已率先落了地,苏婉儿路线记得很准,没叫他们费太多功夫找。江原一路过去,乍见此地此景,不禁微微一愣,他收回心神,很快就见到那里坐了一个人。

  几乎是在江原过来的同一时,白晚楼就转过了头,他撑着地要站起来,江原赶紧上去按住他:“别动,怕不伤着骨头吗?”只撩了他裤管,叫衡止看,问,“怎么样?”

  衡止走进去,随便替白晚楼诊了一脉。

  “房事太多了,气血亏损,精气不足。”衡止像没事人一样,收回纤细的手指,任那小蜘蛛爬在指尖缩回袖中,“你需节制。”

  白晚楼道:“我很好。”

  “没说你。”衡止淡淡道,“我说他。”

  视线分明落在江原身上。

  白晚楼不节制,亏的是江原。

  江原一愣,立时面皮爆红。

  白晚楼的孽是因江原起,缘也因江原起,若与江原合修,更有利于身心恢复与道元稳定。金非池早与江原说应当早早和白晚楼行天地之礼。

  如今白晚楼醒来,江原身心通畅,正是互相情浓的时候,真是夜夜笙歌,过了好一段快活日子。万不成想竟遭衡止如此一言。

  江原道:“衡止,我让你看腿!”

  “腿挺好。”衡止道,“没伤筋没动骨。”

  哪条腿都挺好。

  大约是看江原窘迫,白晚楼不赞同地看了衡止一眼,这才道:“他说的没错。我没事。”想了想又道,“哪里都没事。”

  江原又好气又好笑:“这里还有姑娘。”

  白晚楼看苏婉儿。

  苏婉儿立马看别的地方,只当自己不存在。

  但是江原却道:“婉儿,过来。”

  苏婉儿哼哼唧唧过来,见江原轻轻碰着白晚楼红肿的脚踝,眼里有着淡淡的心疼,到底心里不忍,老老实实道:“白晚楼,对不起。”

  白晚楼‘嗯’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苏婉儿憋了很久才将话憋回去,白晚楼这个人,就不能叫别人多高兴一下。

  江原看着苏婉儿:“没了?”

  “……”苏婉儿撇撇嘴,小声道,“白晚楼,我与阿罕要成亲了,你,请你到时候与小江哥哥一道来喝酒。你一定要来啊。”

  “……”白晚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原,“她这么凶,也有人要吗?”

  苏婉儿顿时再也气不过了。

  “喂!”

  江原轻轻拍了白晚楼一记:“不可以这样。”

  白晚楼这才不说话。

  苏婉儿气鼓鼓抱着双臂站在一边,心中只想,嗯,虽然是我叫他受伤的,但是他嘴上占我这么多便宜,我不与他计较已经很好了。这么说着,便只偷偷往白晚楼那里瞧,瞧着瞧着,不知不觉瞧痴了。

  她见那里两个人影,偶尔间有轻喁声。

  又熟稔又亲密。

  世上再无人能插足其中。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江原替白晚楼擦着药,这药是衡止方才丢下的。一边擦,一边不忍见白晚楼痛,故意挑了些话分他心神,“我那次见你就是在这里。当时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玉石变的精怪,吓我一跳。”

  “嗯。”

  白晚楼记得。

  他当时正巧犯了病,脑子不清楚,又逢冥兽挑衅,正想与这冥兽玩一玩,杀杀它的威风,就见一个翠翠的萝卜落下山来,还是个瞎子,东摸一块西摸一块挑石头,直摸到他鞋前,将他鞋上海珠当成石头去摸。

  江原道:“你那时认得我吗?”

  “不认得。”

  江原已替他擦好药,将他裤管放下来,手臂一使劲,便将白晚楼横抱起来:“那你岂非果真要杀了我。”

  “不会。”就算不认得,江原那么有意思,白晚楼岂会叫他死呢。白晚楼眼睛眨了眨,忽然想起来,“你送我的兔子——”

  “我给你重新雕一个。”

  “哦。”

  连照情与圣女在房间不知说了什么事,后告知晏齐他将启程与圣女一道返回圣教。来时一辆车,去时两辆车。连照情与圣女一辆,江原与白晚楼一辆。江原走,一面是要往西域多看一看,一面是要去喝苏婉儿的喜酒。

  三个人走后,晏齐去见了慧根。

  “大师,我要念经。”

  慧根道:“你为什么要来念经。”

  晏齐道:“我红尘不净。”

  ……慧根苦。

  行至半途时,江原接了佛门的信。

  连照情见其面色诡异,问何事。

  江原道:“慧根说请我去。”

  连照情道:“念经?”

  江原面色更诡异了:“去劝晏齐不要念经。”

  言辞恳切,用词委婉,就差在门口立个牌子,上面明晃晃写着大字拒不收纳无情宗弟子。

  连照情:“……”

  江原琢磨了一会儿:“照情。”他道,“你有没有告诉晏齐,你虽然回圣教,但不过是去拿个教印,还是会回中原的啊。”

  连照情:“……”

  后来佛门损失了一扇门,正在念经发呆的晏峰主被连宗主‘客气’地请了出去,一道去圣教拿教印,再一道回无情宗,就当是公费休假旅游。

  对此慧根表示希望你们不要再来。

  至于江原,白晚楼说大漠不错,他们就再多逗留几日。反正连照情的地盘,就是他们的地盘。只是可怜圣教中的人,莫名觉得背后发寒,似有旱雷之声。

  黄泉杖已裂,佛道两门不再争执。灯已燃尽,世上再无黄泉鬼门之分。三花之宝虽已不在,最终却澄明了天地,实现了它存在的意义。

  孙玺将孙子带回了药谷,令其在桃花坞中白日长相思,夜夜不得见,终身面壁思过。金非池对西域薛灿会用小蝴蝶的事一直不解,亲自前往细查,后遇萧清绝,察觉萧清绝身上气息异样,悄悄跟着去见了一个人,便是后话不提。

  江原他们祸害完圣教走时,已嫁了人的苏婉儿身披红纱相送,但见一青一白两个人影绝尘而去,恍然仿佛当年雪中相见,那时大雪纷飞,她仿佛就见到了天神。她不过就这样看着,忽然觉得他们很好。大约人间共白首,便是难得的幸事。

  如果当初,最早的时候。

  江原没有喊住白晚楼,白晚楼也没有回头。

  一个逃了出去,成了唯一活下来的药人,一个留了下来,成了血狱最顶尖的剑傀。七八年后薛灿自中原来亲掌血狱,得剑傀一名,知栖凤谷谷主一位。薛江二人基于利益关系,联手同掌西域,欲统中原。

  与此同时,大漠黄沙中横出异教欲与圣教争高低,姑苏烟雨中一人屠尽青楼血染溪江。佛道为黄泉杖相争大打出手固不相交,蝴蝶谷不掺纷争避世不出,药王痛失其孙心灰意冷,一时中原如同散沙,人心涣散。

  天下大成之时,江原与薛灿因道不同闹翻,割袍断义。江原独自前往中原,自立无情宗派,与薛灿所率魔修战场相逢,厮杀数回,与白晚楼交手间,两人均觉对方风姿无双,可惜都是无情之辈,下手并不留情。

  剑傀再厉害,因其无心,不过是人间杀器,杀器不利则断,终败于江原手下,叫江原捏住脖颈一把掐断颈骨,再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剑傀死于江原手下,薛灿败于江原手中,兄弟情深,一并毁于权利相争。天不生路,人不生情,江原断情绝爱,成了当之无愧的绝情谷主。

  虽江原领着无情宗除了西域患祸,但因他行事散漫诡谲,本身亦正亦邪,一时为中原正道所嫉妒愤慨,而欲密谋除之。

  时中原西域一统五年,无情宗宗主江原逢天雷劫,因不知红尘,未通情爱,不能参透大道,无法跳出红尘,仍败于情之一字。

  焦雷声中,江原不解,他既无情,亦不生爱,缘何说他不能看破红尘。天道答,无情而生惑,惑而生障,障而生怖。你离无情两个字,岂非差了十万八千里,连门也摸不到一处。又岂能说自己已看破情障,入无情之境。

  江原被劈的如同焦炭,可惜他乃孤身一人而战,无人替他点七夜明灯,背他血行爬跪求药王相救,待风停云歇,雨收雷止,惊才一时的绝情谷主已经凉透。

  中原边陲的小城,因中原与西域相争,小城中人人自危,闭不出户。冬日大雪,雪行深处,只有两行脚印,脚印尽头,冻死了一个小小的乞丐。她瘦小的身躯很快就埋在了雪花之中,连来年的春时都望不见。

  姑苏烟雨中,屠了一整个青楼的少年被追捕而来的官兵逼至溪江边,他手上染尽鲜血,望了这苍凉的人间一眼,就跳了下去,很快没在翻着浪尖的江水之中。

  大漠黄沙里,勾魂使将异教首领逮住,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容貌之绝艳,叫人泠泠不敢直视。胜者为亡败者为寇,勾魂使将他拖到圣女面前,圣女厌恶勾魂使,连看也不愿多看。

  一夜血雨后,终一切如常。

  有童子报与蝴蝶谷主:“老爷,外面死了人。”

  金非池指尖停了只金色的小蝴蝶:“何人。”

  “很多人。”

  “哦。”金非池吹了吹蝴蝶翅膀,长长的睫毛像镀了金,是与世无争,亦是冷漠无情。“那就死吧。世上人这么多,总有生生死死,各安天命。”

  人与人之间,就差那么一点点。

  差一点点,有的人是知己。差一点点,有的人破镜难以重圆。每步只消差些毫厘,也许他们在这世上,就不过是互相不知生死的陌生人,死在什么别的地方,也不必叫人知道。于世人口中,只是茶后唏嘘一叹。

  何其有幸抓住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后续

  江原捧了那本《无情秘史》,一字一句看完之后,久久不语。从头到脚绿了一身的昔日山贼趴在他身边枕着下巴,眼神亮亮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

  这怎么叫还不错呢。

  这让江原根本无法评价。

  江原将话本合上一扔,直叫阎一平匆匆接住,嚷道:“哎呀,我花了十个铜板买来的,小心点,我还没看!”先拿来教敬江原他老人家了,他多讲兄弟义气!

  江原无语道:“这里的人为什么是我的名字?”

  “你不知道吗?山下好多话本都有你的名字。”就算不直接写明江原,或是江某,或是苏某,或是无情翠某,懂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谁。

  从前呢,在江原没来无情宗前,因山上总共就这几个人,十年不变,该听的故事都听腻味了,山脚茶馆的生意都渐渐萧条起来,连茶都开始索然无味。

  后来江原来了,叫无情宗上下雷声震响,让十年不露面的天下第一心甘情愿出了云顶台,还叫视美人如花肥的连宗主多次深夜召见。区区一个杂役,引无数美人竞折腰,这是何等的蓝颜祸水。

  一夜之间瓜产八百八,带动了一片产业。就连茶馆都重新扩建了一块地,方便听众一边排队上无情宗参观一边坐着歇息,嫉妒地慧根差点将经堂搬到无情宗的大门口来。

  江原道:“道理我都懂,为什么我在这里面这么惨。”

  他看过的好多本,不是被人骗身就是骗心,要么就是被人当成替身最后自己受不了斩断情缘而出家。先别说江原斩断情缘,为什么要看破红尘出家,回西域当他的谷主不好吗?这千方百计拐他出家的本子一定是慧根写的!

  难得看到正常的一本,没有骗身没有骗心没有替身也没有出家,里面的人居然全部死光了,写它的是何等居心,多大的仇!

  江原越想越不平衡。

  阎一平好不容易将本子夺回,江原指尖一碾,忽然一道惊雷从天而下,阎一平吓地哎呀一声,紫红色的雷花就将他手中的本子烧成了焦炭。

  眼看阎一平自己也要变成焦炭,他急中生智,立马道:“还有些新粮你看不看?”

  江原二话不说便要打雷。

  阎一平扯着嗓子就道:“大长老不可言说的二三事你也不看吗!”

  江原顿了顿,随后把雷劈地更响了。

  他每天亲眼看现场,亲手摸真人,看个别人臆想的话本作甚!哪个敢胡思乱想的,怕是山门口的安检还不够严实,需要再拿雷劈个透顶!

  这个话本,白晚楼也看过。

  但是当晚江原就身体力行告诉白晚楼。

  “不论我是当初,还是几年后,还是战场上见你,只消我见你,我便一定会觉得你不同。但凡我觉得你不同,我又岂会错过你呢。”

  话是很令人感动。

  白晚楼道:“今天连照情问我一件事。”

  江原正在努力耕耘:“什么事?”

  白晚楼道:“他问我,为什么他印象中,你和苏沐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他有问题。”

  江原:“哈哈哈哈。”继续耕耘。

  白晚楼哼了两声,又说:“后来晏齐也问我这件事。”

  江原道:“哦?你怎么说。”

  白晚楼翻个身:“我说你去问连照情。”

  江原忽然不动了。

  白晚楼道:“你好了吗?没好可能要快些。”

  依晏齐的脑子,他和连照情一对照,再找找金非池,大约就要杀上门来讨债了。

  江原:“……”

  那,那还是**一刻值千金,快活一阵是一阵吧。

  【完结啦,爱你们,比大心。每个人都走自己的路,走出了不一样的结果吧。这个故事没人后悔,因为人是不能回头的嘛,兄弟是真的,朋友是真的,后来走偏也是真的。一步偏了,后面便越走越偏啦。最多唏嘘起来,也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啦,得失自在人心,留与梦襟。至于大师兄他们想起来后皮皮江有没有好果子吃,反正有晚楼顶着哈哈哈。虽然故事到这里,但他们在故事外一定是畅游山水甜甜甜哒。】

  【谢谢你们的陪伴呀,下本是《当爽文攻遇上虐文攻》,贺朝凤以为傅清离是他的可爱努力受,傅清离以为贺朝凤是他的苦情虐心受。当两个人床上相遇才发现对方都想上了自己,会是啥样呢。就是个攻与攻的碰撞史。会努力的,有空来玩,爱你们。努力存稿,希望准时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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