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_假驸马,真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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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家闺女都亲口说了想爹爹,贺顾也只得认命的叹了口气,没法再和这小鬼头计较听墙根儿的事了,只把她抱进来放在腿上温声道:“怎么不听爹爹的话,在外头乖乖跟着征野叔叔?”

  宝音一被抱到贺顾身上,明显开心又惬意,脑袋蹭着他胳膊,肉呼呼的小短腿也四仰八叉的舒展开来,这才转脸看着裴昭珩委屈巴巴道:“双双知道,不可以偷听别人说话,也不可以偷看爹爹和漂亮爹爹亲亲,双双不乖,可……可是自从漂亮爹爹做了皇帝,便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来公主府瞧爹爹和双双啦,双双也想漂亮爹爹嘛。”

  她委屈巴巴的诉完苦,便要去拉裴昭珩的衣袖。

  贺顾见了此情此景,却是微微一怔,呼吸窒了窒——

  他的确没想到,双双竟然是因为也想念珩哥这另一个父亲,才会凑来听他俩的墙角,也是……毕竟血浓于水,且打小贺顾便从未刻意瞒过这孩子她的身世,所以双双如今对珩哥有亲情,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贺顾本该高兴,可此刻却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觉察到一点细细的不安来:

  宝音知道她的“漂亮爹爹”,如今已做了皇帝,可瞧着眼前小女儿这副撒娇卖痴的神态,孩子还小,显然是并不懂得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意味着什么的,做了皇帝的“漂亮爹爹”,对她而言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从恪王府搬到了皇宫,再不能似以前那样日日都来看她陪他玩了。

  ……宝音如今毕竟姓贺,是他贺顾的女儿,是先帝承认过、他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先帝亲封的福承郡主,这层身份已上过了宗谱,是怎么也改不了了,就算能改,也不可能改成当今皇帝和身为男子的驸马姐夫两人生下的孩子,既然都是已注定的事,让宝音如此眷恋、依赖着珩哥这个注定不能相认的父亲,是不是反倒成了他的罪过?

  上一世的经历和外祖父一再的叮嘱,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候浮上了贺顾心头——

  为人父第一回,贺顾直到此刻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他贺顾怎么样没关系,毕竟大老爷们一个,天大的委屈也比不过丢了性命,那些言官就是再口诛笔伐,也不能把他骂掉一块肉去,可是宝音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万一以后因这些事再起波澜,哪怕只叫她受一点委屈,贺顾只要稍稍一想到,都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他沉下脸来,伸手按住了宝音去拉扯裴昭珩袍服袖口的白胖小手,道:“以后再不许瞎叫什么‘漂亮爹爹’了,我也从未教过你这般胡叫,万一被人听见,成什么体统?”

  宝音闻言撇了撇小嘴,瞟了旁边的漂亮爹爹一眼,委屈道:“……可……可分明漂亮爹爹就很漂亮,为什么不能叫呀?而且……而且就算双双叫漂亮爹爹‘父亲’,不是也一样不能被别人听见吗?那双双叫漂亮爹爹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贺顾顿时被她这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

  裴昭珩在旁边看的好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宝音的发顶,温声道:“……她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这又有什么要紧?子环从前最豁达不过,怎么如今倒在这中小事上拘泥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珩哥可否知晓,如今朝中对宝音身世来由的传言?”

  裴昭珩道:“知道。”

  贺顾不想他竟回答的如此快,反而微微怔了一怔,道:“你既知道……那还……”

  裴昭珩却忽然不说话了,帝王一双颜色浅淡的桃花眼,便那么深深的瞧着贺顾,里头好像有万语千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顿了顿,低声道:“……子环,说到底,你还是不肯信我。”

  贺顾一更,道:“陛下何出此言……”

  裴昭珩望着他,眉头一点点蹙成一团,低声重复了一句:“……陛下?”

  宝音也察觉到了爹爹们之间隐隐有些不对头的氛围,再不敢多话了,只锯了嘴的小葫芦般一声不吭的瞧着面色有些发沉的两个父亲,乌溜溜水汪汪的一对眸子里含着几分担忧。

  裴昭珩重复完了那句“陛下”,却不知是被牵动了心房上的哪根弦,颜色间隐隐带了几分怒意,却还是忍而不发,只是冷着脸拉开车帘子,亲自唤过外头随行的内官抱了宝音出去,又叮嘱他们照看好小郡主,这才落了帘子望向贺顾,一字一句道:“子环这些日子与我生分,难道便真以为你的心思,我都不晓得?”

  “你不信我,总觉得有朝一日,我终究会立其他女人为后,觉得我对你的心意,也总会有变的一天,你嘴上说欢喜,面上也逢迎,心里却时刻盘算着,什么时候等我自己出尔反尔了,做了那个言而无信的负心人,你便无声无息的带着宝音,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以后也和我再无瓜葛,只做你忠肝义胆、为朝廷出生入死的贺统领,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是也不是,贺子环?”

  裴昭珩望着他,声音并不高,却字字都像是敲在贺顾的魂灵和天灵盖上,几乎无法忽视,振聋发聩,在他脑海里回旋着嗡嗡作响,他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裴昭珩,更从没有被他这样咄咄逼人的一字一句逼问过,一时几乎惊得忘了怎么呼吸,更不必说回应了。

  帝王御辇还在行进,车身微微摇晃着,车厢里的贺顾,却几乎已经被君上给逼得退无可退了。

  他不答话,裴昭珩一见他神色,便更加印证心中猜想几分,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否则以贺顾的性情,听了这一番话,便绝不会是如今这中反应。

  年轻的君王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似乎心中有万语千言,欲说而未说,可到了最后,却只低叹了一口气,忽然把头埋在了贺顾颈窝里,闷声道:“……子环,你为什么……为什么便不能试着对我,多一点信任……多一点期待?”

  贺顾的大脑本就还处于发蒙的状态,裴昭珩这样近乎撒娇一般的示弱举动,更是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有些张口结舌的想要解释,可才刚要张嘴,一牵动了身上的筋肉,便立刻感觉到裴昭珩吐落在他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和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贺顾脑海空白了一会,很快瞳孔微微缩紧,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道:“珩哥……你……你哭了?你……你别……”

  他有些慌乱,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应该顾着被说中心事心虚,还是应该先愧疚认错,他想要拉着裴昭珩起来,去看他脸上神色,究竟是不是真的哭了,可裴昭珩却只死死的抱着贺顾,一双修长臂膀钳的贺顾动弹不得,这阵仗、这倔劲儿倒像是好容易寻到心爱玩意,却要被夺走的小童,委屈巴巴的怎么也不肯撒手。

  车厢外穿过繁华街市,人声喧嚣,车厢内两人之间却维持了许久寂静无声的沉默。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临近宫门,裴昭珩才终于松开了贺顾,贺顾立刻便抬头去看他,果然见他眼尾微红,睫羽带着一点湿意——

  亲眼瞧见珩哥被他惹得这般伤心,贺顾简直内疚又心疼的无以复加,恨不能当场和他认错发誓以后再不犯了。

  他又着急又有些打结道:“方才陛……额,方才珩哥说的,我……我敢发誓,我真的从没故意那样想过,只是……只是……”

  裴昭珩却没让他解释下去。

  “子环。”

  他忽然闭了闭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待重新睁开时,神态便柔和平静了许多,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仪容翩翩、从容不迫的三殿下——或者说,他如今早已不再是昔日的三殿下,而已是一位气度磊落的君王了。

  他垂着眸子,睫羽微颤,像是在和贺顾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子环……以前想起前世时,我总会觉得恍惚,有时以为不是真的,只是庄周梦蝶,有时却又能那样清晰的,忆起前世等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每一分每一刻。”

  “我那时……总觉得,等了你一辈子,只要你能重新活过来,出现在我面前,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便已是上苍垂怜,我应该知足,不能过多奢求。”

  “所以道长告诉我,即便时光溯回,来生你我却也可能形同陌路,那时……我却也不在乎了。”

  他一字一句的低声说着,贺顾以前几乎从未听他提起过前世过往的只言片语,他本以为只是相隔两世,时间久远,珩哥记得不清楚了,可却不想此刻听他娓娓道来,却分明是丝毫未曾忘怀。

  “那时不在乎,便想着待你复生后,亦能不在乎……今生与你有如今的缘分,早该知足,我却贪得无厌,所求日盛一日,愈发的不甘心了……”

  他就这样坐在贺顾身边,像是回忆童年时吃过的甜点一样,语气平淡的一字一句的说着叫任何人来听,都会觉得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前世过往——

  贺顾看着他,恍惚之间,竟好似隐约透过眼前这副还年轻的身体,看见了当初梦中那个垂垂老矣,鸡皮鹤发、孑然一身的帝王孤寂的背影。

  他道:“珩哥……对不起,我不是……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已经……已经……我……”

  生平第一次,贺侯爷深深恨起自己这张笨口拙舌的嘴来——

  他自然不是不信裴昭珩的。

  ……只是经了上一世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和诸般辜负,对皇家的畏惧和防备,便早已不知何时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刻进了骨髓里。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他的防备和芥蒂或许只为自保,可当防备也成为本能,本身便成了对另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的伤害。

  贺顾想明白了,他看着裴昭珩,从来没有这样诚心诚意,又这样饱含着爱意和内疚的真心道歉。

  “对不起,珩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和你保证,以后……以后都再不会这样了。”

  他说完有些紧张,生怕裴昭珩不信,又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补了一句:“……真的。”

  外头传来斋儿的声音:“陛下、贺统领,要到宫门啦。”

  贺顾一愣,正要回话,却忽的被裴昭珩一把拉过,低头在他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他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之间被皇帝这一口咬的“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不待他开口问裴昭珩这是在干嘛,那头的人却很快松开了牙齿。

  “……说话算数。”

  皇帝说。

  这日一回公主府去,贺顾便立刻叫人把兰宵从书坊喊了回来,问她颜姑娘那本《朕与将军解战袍》里的花笺画像是怎么回事。

  这事实在蹊跷,还发生在自己家铺子里,叫他想不在意都不成。

  兰宵回来,似乎是早就猜到贺顾要问这事,故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绘声绘色跟贺顾把印售话本子首日,不知哪里窜出的一张促狭画像被人夹进书稿,又稀里糊涂跟着印了百余份,直到一日过去百来本话本子卖了个精光,她才发觉不对的事,讲得十分详细。

  兰宵言语间很是内疚,又满脸的愧色,一再反省说是自己懈怠才会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给贺顾惹了这么大麻烦,那阵仗简直就差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了。

  她早知道驸马与恪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之间什么关系,自然清楚此事非同小可,她是惹大祸了,贺顾一人发怒都不算什么,带累的坏了天子声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她掉的。

  兰宵是在宫中伺候过的,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所以她也是发自内心的悔恨和害怕,只恨自己不能回到当初那个印书的午后,狠狠甩上打瞌睡偷懒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倒是她这样内疚,贺顾见了倒不忍心责怪她了,左右如今风言风语,也已经传出去了,就是再把兰宵剥皮抽筋,也没什么意义,且兰宵这几年来替他打理京中家业,尽心尽责,更从未有过分毫隐瞒、中饱私囊之举,公主府老底越来越厚,家资日丰,兰宵可谓功不可没,出了这样的事,想也不是她有意为之,贺顾便也没真的责罚她什么,只是扣了两个月的月钱,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只是兰宵可放过,那个把他和皇帝画像夹进话本子里的人究竟是谁,却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兰宵自然是早已经把文盛书坊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只可惜始终未能找出此人。

  贺顾也只得作罢,但临了了又想起一事,问兰宵道:“当初这个话本子,我不是说叫你不印了吗,怎么后头你又印了?”

  兰宵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这……原……原是不印了的,但是后来机缘巧合,叫皇后娘娘……啊不,太后看过一回,连连说好,后头皇上遣人来传话,又说只管印便是了,没人敢寻咱们书坊错处,没什么大碍的,奴婢就……就……”

  贺顾闻言一愣,回过神来不知怎的,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冒出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测来——

  他回想起皇帝前日在车马上和他说的那些话,忽然惊觉……

  ……那花笺,不会是珩哥叫人,给塞进书稿里去的吧?!

  只是这次还不等贺顾亲自去宫中见他求证,宫里斋公公却忽然造访,到府上来传旨了。

  斋儿还年纪轻轻,却已生了一脸的笑褶子,一见了贺顾,更是喜笑颜开,拱手道:“恭贺统领,今日过后,这公主府出了两位公主,更是实至名归啦。”

  贺顾一愣——

  两位公主?

  也没等他发问,斋儿便一正颜色,取出袖子里的杏色折子,淡笑道:“贺统领,接旨吧。”

  贺顾隐约猜到几分裴昭珩要干什么,但这想法太过大胆,一时叫他不敢相信,也只得跪下垂首恭候圣谕。

  ……等贺顾真的亲耳听见这道圣旨的内容时,再抬头看着气定神闲,喜气洋洋传旨的斋公公,也不由为之折服——

  那睁眼瞎一般,仿佛一点都不曾觉察到皇帝晋封一个不姓裴的姑娘为当朝公主,究竟有何不妥的坦然,以及丝毫不对内闱私事、还有天子与贺顾之间关系好奇的分寸,也足以叫人叹一声,斋公公年纪轻轻便能接他师父的班,吃上揽政殿内官之首、内务司掌事这碗饭,也绝不全是因他拜了王忠禄这个好师父,又沾了师父光的缘故。

  只是斋公公不计较,满朝的文武百官却不可能不计较,更不可能对福承郡主忽然变成了福承公主这事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放眼纵观古今寰宇,异姓王有之,异姓公主却从未有之。

  何况前朝旧代,每有异姓王,那也是人家为了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叫皇帝不能不封,不能不赏,且尽管如此,历朝历代每立异姓王,也是慎之又慎,深怕埋了祸患,万不敢随心所欲。

  怎么如今皇帝为着亲近他贺子环,却竟能封他的女儿做公主,这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且前些日子,皇帝与贺统领有染的传言,便已经很是甚嚣尘上,只是为着御史台一窝子言官先头催着选秀立后碰了一鼻子灰吃了挂落,朝堂上这才稍稍消停了几日,不想还没安生上多久,皇帝竟又来了这一出——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吵得一锅粥般乱糟糟——

  是的,贺顾也没想到,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是洗也洗不干净的男狐狸精的形象,却竟然还会有文臣愿意替他说话。

  一边说国有国法,纲常不可罔顾;一边则说福承一个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大,公主也只是享清福,又不掌权,就算是陛下宠爱些给了个虚名,又有什么要紧,何况福承不也是陛下亲姐姐的孩子吗?待她亲厚些又有什么错?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倒是贺统领这个在风暴眼正中央的,每每被逮住谴责追问,总是一问三不知,满脸茫然,叫人看了气都气不上来,一拳打在棉花上,骂也不是打更不是(毕竟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于是文臣们便索性也不理他,只两派互不相让,争得脸红脖子粗。

  偏不凑巧,这给贺顾说话的,里头恰有年初才高中,被选入翰林院做修撰的王二哥——

  王二公子,论别的或许还会谦虚一二,可若要比抬杠,那却是老天爷赏饭吃,是娘胎里带出的天赋和绝学,打小便从没输过任何人,和御史台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御史唇枪舌战,又一连写了七八封裹脚布一样长的折子递到御前对骂,喔……贺顾险些忘了,文人对骂那不叫对骂,叫辩议,坦荡得很,不掉价,不寒掺。

  最终这场机锋还是以议政阁龚大人、翰林院数名年轻编修、修撰、以及兵部、工部数名官员稍占上风作为结局——

  之所以说是稍占上风,自然因为终结这场争执的另有其人。

  皇帝似乎是打算不吓死这一届朝臣不算完了,就在朝野上下隐隐有妥协认同福承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封了也就封了时,忽然在某日早朝上淡淡然扔了一句。

  “诸卿近日争议,实属不必,朕眼中福承便是朕的孩子,晋封她,又与男女何干?”

  好家伙,此话一出,顿时气得御史台的几个老大人跳脚,连呼裴氏宗族血脉,今要乱在本朝,休矣!休矣!

  一时念叨对不起先帝,闹着以头抢地,一时又哭着喊着要皇帝收回成命,卯着劲要去揽政殿撞柱。

  只是裴昭珩似乎早有准备,揽政殿里几根庭柱,都叫宫人裹了一层厚厚的绒垫子,又选了十好几个粗壮内官,每到这些人面圣就守在边上不错眼的盯着,叫这群干瘪、瘦巴巴的小老头就算想撞,也只能撞进内官们温暖又宽厚的怀抱——

  贺顾在边上看的叹为观止,心道上辈子他不在的那些年也不知道珩哥是怎么和这些人斗智斗勇,如今才能练就这般本事。

  只是虽然瞧热闹有趣儿,但叫满朝上下为他乱成一锅粥,也实非贺顾所愿,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珩哥会晋封宝音做公主,这事恐怕多少也和那日自忠王府回宫,马车上他俩的争执有关,想是珩哥为了叫他放心,让自己相信他,才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给宝音一个公主的名头。

  贺顾即使不在意宝音究竟做不做公主,可却也很难不为他这样的体贴窝心,人家对他好,他当然不能不识好赖,话说的便很委婉:“我觉得此事……到此为止是不是也就罢了?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迂腐些也实属正常,珩哥要不就别再刺激他们了,左右他们也不能真的拿我怎么样。”

  说这话时,天色已昏,揽政殿里却灯火通明,裴昭珩刚刚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湿意,闻言把手里一封折子轻飘飘扔到御案上,道:“吓一吓也不能要命,上了年岁的不是都叫潜蛟卫一一遣人跟着了吗?吓不出人命来。”

  贺顾:“……”

  他更了更,又道:“话虽如此,可此事闹得这样大,你我的关系传将出去,你是一国之君,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还是低调些为宜,且他们总这样闹也不是回事……”

  裴昭珩坐下一边举起茶盏拨了拨杯盖,一边淡淡道:“传便传罢,高祖立男子为后,也没见高祖朝的御史台,便气的全都撞柱死绝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他们闹就是了,这点口水还淹不死人。”

  贺顾心里又浮起那中不太好的预感,他想起前些日子问兰宵那话本子的事,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那花笺,不会是珩哥叫人放进去的吧?”

  裴昭珩正在饮茶,闻言抬起眸看着他,眼角弯了弯带出三分促狭笑意,并没回答。

  贺顾见状,哪还能有不明白了,顿时晕了,道:“原来真是你做的,你这是……”

  他顿了顿,又忽然想起方才裴昭珩没头没脑提起高祖皇帝立男后的事,心头警铃大作,不由道:“珩哥……你不会是……不会是……”

  裴昭珩已经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道:“不会是什么?”

  贺顾咽了口唾沫,终于还是小声道:“你不会是,想要效法……效法高祖吧……”

  裴昭珩道:“你我之间的事,怎么就是效法旁人了?”

  贺顾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脑袋更疼了:“所以珩哥是真的打算……”

  ……不是,关键是他贺某人,实在也志不在做什么男后啊!

  这要是回去让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他二老的大外孙要当皇后了,岂不得吓死?

  裴昭珩本就有心逗他,见贺顾果然中招,脸上抽抽着一阵青一阵白,一时忍俊不禁。

  今日还不过十五,这一个月贺统领便已悄摸在宫中留宿了七八日,虽说有着天子打掩护安全得很,更没人敢追究他的不是,但事情多少也要讲个分寸,适可而止,或者说……贺统领单纯就是腰酸了,便还是赶在落钥前离宫了。

  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一日若他留在宫中和珩哥厮混还好,他难得的良心发现,讲了回规矩,却在离宫路上好死不死被人撞见了。

  几位礼部的官员,说是快到年末了,明年年初便是新帝改号第一年,关于礼庆节仪还有些关节要和皇帝商榷,他们前脚刚迈进揽政殿花园,抬眼便恰好撞见从里头一边穿外袍一边往外走的贺统领。

  礼部诸臣工:“……”

  贺顾:“……天晚了,我就多陪陛下看了会折子。”

  礼部诸臣工:“……贺统领操劳了。”

  贺顾:“……”

  怎么感觉怪怪的……

  好吧,他这十二卫统领说到底,也只是在禁中大内给皇帝打工,的确很没必要日日天昏下了班,还对宫中依依不舍,的确是有些形迹可疑——

  或者说,以前或许还没那么可疑,可近些日子,朝中本来就为着他吵得不可开交,众臣心里都清楚,如今大家面子上闹的,看似是福承究竟是郡主还是公主;实则不然,里子闹得其实是天子和男子有染、且还是他亲姐夫,又过分宠爱贺家这事。

  这一下撞见几位大人,那便更是正好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想不注意、想不多想都不行了。

  贺统领头都大了,不由得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真要等珩哥把他俩的关系公诸于众,昭告天下不成?

  而关外一封八百里加急,却也在这个时候,被斥候快马催着,连着跨年的雪夜,自承河急递回京了——

  鞑子摸着年关前夜里犯边,在北境边关很是烧杀掳掠了一番,据这封急报奏秉,待闻修明领着承河大营驻军回击时,已然为时晚矣,百姓死伤无数,武灵府边地七城更是满目疮痍。

  最糟糕的是,闻伯爷身先士卒,黑天混乱砍杀之中一个不慎,恰被鞑子火箭射伤左肩,险些命丧黄泉,虽然运气好一时半会没断气,但却也仍然昏迷不醒。

  当年杨问秉被发落,后头洛陵新拔了将官,闻修明便领旨北上,继续掌管承河大营,此次他重伤不起,那头承河大营便是群龙无首,暂由偏将柳见山代理军务。

  临着快要过年,却来了这么一出,第二日的早朝朝会上,气氛便很沉郁,谁都笑不出来了,不仅笑不出来,也更无法再继续争执前些日子皇帝封谁做公主、又和谁相好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了——

  闻修明领兵十余年,战功彪炳,神勇无匹,几乎未尝败迹,否则也不能得先帝那般的看重礼遇,他只要站在那,哪怕未必能保打胜仗,与满朝上下的文武百官,便是一个定心丸,正是为此,如今他倒了,便格外的搞得人心惶惶。

  闻修明不行了,大越朝倒也不是就没了可堪用的良将,只是此刻调到承河去顶缸,却难免都显得牵强,要么太远,需得从南边凌江以南跨江而上,等赶到承河搞不好那边黄花菜都凉了;要么太不适合,从未和承河将士接触磨合过,一时临阵换将,未必能得好效果——

  朝臣们商议来商议去,一时半会竟真有些找不到合适人选北上救场,唯一一个勉强能指望上的,便是如今的五司禁军都统李秋山李都统,只可惜他一直戍卫在京,几乎从不曾出去过,叫他北上去打鞑子,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

  一个早朝朝会,贺顾听得众臣争来争去,竞相举荐,可最后却也没选出一个适合的,北地的战事却已经迫在眉睫,一刻也拖不得,贺顾懒得墨迹,直接自裴昭珩身边躬身行下玉阶,跪地叩首道:“臣少时随家父戍守承河,于承河风土地貌、鞑子情况,也很了解,若蒙陛下不弃,臣愿往北地、驱除寇掳,替陛下分忧。”

  他此言一出,顿时满殿寂然。

  换做平时,大约驳斥他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今日他们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自然便只得不吭声了。

  裴昭珩道:“你有此想,朕心甚慰,只是你年纪尚……”

  裴昭珩正要继续说,却忽然见底下跪着的贺顾在人群中抬起了头,他就那样直勾勾的瞧着他,那眼神坚定中带着几分安抚意味,还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只要一眼,裴昭珩便立刻看明白了子环的意思。

  ……是了,如今在旁人眼中,子环的确年纪尚轻,或许凭借天时地利人和,有过那么一次两次的光辉战绩,或许有说服力,可却也不太够。

  可是除却旁人,裴昭珩却清楚的知道贺顾的过往,知道他曾经火里来雪里去,驰骋疆场,戎马半生的前世,知道他为战而生,是天生的用兵之才,更是如今这个世上,他最信得过的人。

  这世上,也再没有人能比他们二人更加信任彼此了。

  他回望进贺顾乌黑的瞳仁里,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无言了短短一瞬,很快便开口沉声道:

  “好,既如此,就由卿去,承河大营,北地数十万百姓生计,朕今日,便悉数托付与卿之手了!”

  贺顾朗然一笑,终于低下了头,额头贴着手背叩首恭声道:“臣贺顾领旨,不敢辱命!”,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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