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忆王孙_十_匣心记(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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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忆王孙_十

  十

  再行数日,天气愈加阴晴频换,景况也荒凉了不少。向阳处就一派桃红杏白,光稍欠的地方,河水里依旧夹杂着碎冰,草色亦怯怯。

  人一样入乡随俗,齐奢的衣裳一身素简过一身,骑装革带,相比起皇室贵族来,倒真更似个幽并游侠。这日清早,他召集了随行的武士们,就在离驿站不远的一片野林里开弓试猎,打到了不少的狍子、獐子之类的野物。猎装也不及换下,就趁着晚饭前的一点空子来敲青田的门,邀她一同“飞鞍越平陆”。青田从前随客人们游船驰马无所不至,也算得略通骑术,经不住怂恿,转身就换过了一套本色金阊香云衫裤,罩一件蜜绿坎肩,拿一条韦陀银丝带拦腰一系,蹬上回文嵌花的绿皮薄底靴,把头发梳作一条淌三股的大辫盘起在颈后,坠一只佛头青的小玉蝶,横攥着马鞭就下了楼。齐奢一见她这副装扮,仰首大笑不已,“乖乖,这可真是跑马卖解来了!”

  青田只管向他横目一剜就攀鞍上马,她座下是一匹菊花青,腿长腰细。齐奢也跨上自己的爱驹,名唤“白蛟”的一匹醇驷,昂头掉尾,锦辔雕鞍,形状甚是神骏。二人一壁懒懒地说笑着,信马由缰。半残的斜阳金晃晃地照下来,草木苍劲,不知是些什么鸟在那里钩辀格磔地叫着。青田环野四顾,玩兴大盛,便将双腿一夹,手抡起鞭子向马屁股一抽,“驾!”马儿即时放蹄,如风如电。齐奢驰骤其后,连呼着“慢些”,青田却充耳不闻,单咯咯地笑着纵马狂奔。

  在如此开阔的地面上——开阔似一位智者的心胸,什么样的积郁、苦闷全一扫而空,是为了追逐这久违的轻松,青田忘乎所以地甩动着皮鞭。有一下,觉得仿佛是身子被猛向后一扯,速度陡然间失控。马直接从个大土坡子上蹦下去,刹不住地冲撞。饶是她身轻,并不曾给掀下来,也已颠了个发乱衣散、失魂落魄。青田知是马惊,只把双手牢扯着缰绳不放,急急地大声呼救:“三爷,三爷!我停不下来啦!”

  自己的声音一下就被从耳边掠走,扑面而来的先是焦黄土色,随即又变为层层的密林,粗细不一的枝叶藤干迅雷不及掩耳地朝脸上刺来,吓得青田是双目死闭,伏在马背上不敢抬头。像是在一张大筛子上被乾坤倒转、天地翻覆地筛弄着,足足过了有一个魔怔那么长的时间,方觉马蹄拖绊了几下,渐慢渐停。又过一个魔怔,被扬弃到半空中的三魂六魄才落定。青田战战兢兢地直起身,望见一条河横亘在马蹄前,随即就听到齐奢的嗓音,远远地,不知在何方唤她的名。

  青田慌忙欲答,试了三四次,方打开紧扣的声道,“在这儿!”

  那边顿了一刹,“哪儿?”

  “这儿!”

  “哪儿?”

  “这儿!河边!”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静索,马儿打了个响鼻,把头探进河中饮水,刷啦啦的,四周鸟兽的鸣叫既古怪又尖利。等到她快哭出来,才重新听到他,这次听起来就在附近。“青田?你再应我一声!”

  “我在这儿!”

  胯下的马从河面直起了头颈,偏了偏耳朵调转身体。前方的树林已洇起浓重的雾,枝杈垂遮。然后,就像在一本曾引起少女所有遐思的书里头,有个轮廓极鲜明、样貌却模糊的人物,骑着白马出现了。青田直望那马背上的剪影,颜色,是梦之烟蓝。

  齐奢一句话也没有,默默地将她接下鞍,递过了水囊。青田也像惊马一样“咕咚咕咚”大灌了一通,之后抹去嘴角的水迹与满面惊惶,强自镇定道:“没事儿了,走吧。”

  齐奢接过了水囊拴回腰间,“走哪儿去?”

  “回驿馆啊。”

  “你没瞧见太阳下山、东西不辨?”

  “那又怎样?”

  “背着这条河往回走,走一个时辰后,我保险你一低头就又看到这条河。”

  青田的后颈上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什么意思?”

  “迷路。”言简、意赅。

  “那、那怎么办?”

  “先生把火,很快就该冷了。上马。”

  “嗯?”

  “河边风大地潮,不好点火,换个地方。上马,你骑白蛟。”

  他把自个的坐骑拉来她面前,青田将一脚塞进马镫,怎奈四肢酸软,连撑了几下也登不上去。齐奢笑起来,伸过了两手,环住她腰肢往上一兜。

  青田不防这一下,人倒在马上坐稳了,心却跳得快弹出来。腰间热麻,仿佛一直有一双大手扣在那儿,不由得令她暗自惊异。大概是太久没男人碰过她,否则莫说是衣衫相隔,就算是同谁赤裸而呈肌肤之亲,她也稀松平常,这样的敏感,只有和一个人——

  腰部的温暖陡变作沸水般的滚烫,是起了一身的燎泡,皮开肉绽。青田咬紧了嘴唇,脸色泛白。

  齐奢倒是若无其事,谈笑自若:“嘿,这小腰,都快薄成纸了。不忙,马上给你弄东西填肚子。”他纵身翻上了青马,打个呼哨,两马并头走向了林间。

  走出一小段,暮色已沉,河流消失在身后,但仍听得到潺潺的水响。齐奢驻马,扶下了青田,又将两马系好,卸掉了嚼子由它们啃食草皮。他自己则捡来一把又一把的草叶树枝,挑了高出地面的一小块土丘堆做一处。青田傻看了一会儿,也来帮手,拾几根带着叶片的落枝。齐奢笑,抓起来扔去到一边,“这些水分太重,点不着的。大小姐您还是坐着吧,这种粗活儿就不劳您添乱了。”

  青田悻悻,只好倚树坐低。看他将枝叶一层层地码放好,挑几根粗枝架一个“井”字,又堆上碎木片,最后掏出了火刀火石,背风点燃了篝火。

  木头先开始冒烟,渐起了小火苗,火苗又很快从微黄变作了通红。仿佛是太阳才落山,

  就又有个太阳从大地里钻出来,融融的光直扑而来,映得人半个身子全红彤彤的。青田展开了笑靥,正要讲什么,齐奢却手指一竖,“嘘……”

  她扭头望去,也注意到丈把外的树丛中隐隐约约伏着只小灰兔。齐奢轻手轻脚地从悬在马鞍后的箭壶里抽出一只箭,箭杆上包熟铁、带叶片,看着就奇沉无比。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唯两臂徐徐地拉伸,弓弯满月、箭去流星。“嗖”一声后,他将大弓挂回到马背上,走过去俯身一提。青田方才看清提起在他手里的是一对兔儿,一箭对穿。她掩面不忍多看,但一瞬后就分开了两手,眼瞪得滚圆滚圆。

  “你干吗去?!”

  声音惊起了一群飞鸟,青田微觉尴尬,放低了嗓子,眼巴巴张着齐奢,“你干吗去?”

  他一手解开了白蛟的缰绳,把另一手的野兔一抖搂,“剥皮洗刷。就往河边一趟,马上回来。”

  青田揪着眉犹疑了一瞬,才又软又怯地说:“那你快些。”身前的火堆一闪一闪,她额际与两鬓起了毛的碎发虚虚地发着光,宛若一道悬空的光环。

  高头大马上,齐奢一脸不轨地笑了,“就冲你这副小模样,爷一辈子不走都成。”

  青田臊了一臊,“你赶紧走!”

  温热的兔血沿着箭头淌下,滴答滴答,点点留痕。齐奢在马背上别回了半扇肩,“我去去就回,你别乱走,也别太想我,啊。”

  青田拿眼把他翻一翻,又捺不住笑了。

  那宽阔的背影刚消失,就来了一阵阴风,没几下把天也吹黑了。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除了风,什么也听不到;除了黑,什么也看不到。青田越来越紧地抱住了双肩,拱着腿凑住火。忽地“啊”一声,又抚了抚胸,是一只松鼠由脚边蹿过。她滚着眼珠子往两边瞅瞅,满目惊怯地哭丧着眉眼,把脸埋进了臂弯低低地骂一句:“死鬼。”

  再一次听到马蹄踏断枯枝的脆响时,她几乎是如闻天籁,抬起头往前盼着;双眸被火光照映得奇亮,脸色却又黑又沉。

  马到了近前,齐奢腿一抬就稳稳落地,展眉一笑:“说吧,骂了爷爷几千声?”

  青田拿手把散落在肩前的辫子往后一甩,“我当你死了不回来呢。”

  他“啧”的一下,“爷还不是为了你?一会儿你甭吃啊。”他一手拴好马,另一手就将仍穿在铁箭上的一对兔子架来了火上,已是开膛破腹、毛皮尽褪,不多时兔肉就发出了“滋滋”的油响。齐奢拔出了解手刀,在肉上划出一道道的切口,又自腰间取出一只小锦囊。

  青田略感好奇地盯着看,随即这一点好奇就变作了瞠目结舌——堂堂摄政王,居然随身带着盐!

  齐奢只管低着头,把囊中的细盐细致地撒在兔肉上,“我十一岁就跟着鞑靼人野外行军,习惯了。只要长途跋涉,一定随身带着弓箭、水,还有盐。有了这几样,到哪儿也活得好好的。”他举目看向她,脸色持正,笑意全含在声音里,“现在,多了个你。”

  青田但觉双颊被火烤得发烫,她把眼神从猎人移向了猎物,“能吃了吗?”

  齐奢释然一笑,动手割了薄薄的一片肉递来。她拈过,小心翼翼地抿一口,竟觉食指大动,就把食指放在嘴里头吮着,“还要。”

  他切一层熟肉,撒一层盐,再将剩下的生肉划出切口,一切做起来庖丁解牛。青田也在一旁不假少停地吃着,腻了满手的鲜油。

  两只兔子转眼就只剩下了两副白骨,风中的凉意业已侵骨,除了一小捧篝火,十面阴森森、空茫茫。齐奢空望火堆,雍然眯斊了双眼,“说真的,倘若走不出去,跟你一道葬身此间,我倒也算了无遗憾,不知姑娘心中可还有什么牵挂?”

  语落,风却起,猛一下撩起了火点灰星。青田正伸手烤火,人一瑟缩间,就瞥见身畔的一张脸:眉目英秀,鼻根耸挺,投下的阴影就格外锐利。是离得太近,或天下间好看的男子都有些相似之处,总之就是跟记忆里的某个虚像狭路相逢。沧海桑田的泪意被勾起,上浮又沉息。

  整一场的起承转合被旁观的齐奢尽收,他很重很重地冷笑了一声。

  青田垂头望向自己的鞋尖。“三爷笑我好没骨气是吧?”

  齐奢转开脸,捡起脚边的一根树枝拨了拨火。火苗差不多是直舔来他手背上,他却全然不觉,只一下一下地翻弄着底层的灰烬,“我笑我自己。一开始我就没隐瞒过,我对你竟是一面如旧,哪怕只单单地看你一眼,也自生出万千的欢喜心来,只期望着一点一滴待你,终能聚沙成塔,令你也对我日久生情、缘分亲厚。怎知心机费尽,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你的心上人始终是状元郎。”

  青田冷淡而不屑,直言不讳地说出那个名,“乔运则,他不是我的心上人。从他亲口承认毒杀我的那天起,我跟他就已经一刀两断,他飞黄腾达也好、穷愁潦倒也罢,与我没有半分关系,而今的乔运则于我不过是陌路人一个。”

  她陡一下噎住,把下巴搁上膝头,似经过万重的挣扎,才一字字讲出口:“只是、只是,三爷,还有另一个乔运则,从前的乔运则。我记着,他还是学徒的时候,有一回去给一家太太送做好的衣裳,那太太见他人生得讨喜,给了好大一笔赏钱,他高兴得不得了,揣在怀里就来找我。那时我也还没出道,最好的伙食就是偶尔吃到那些红倌人们的剩饭,有回我念叨说苏浙酒肆的菜可真好吃,像我小时候家乡菜的味道,他就记住了,得了这笔钱,一定要请我下馆子。我们就约了一天,都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欢欢喜喜地一同前去。结果路上碰到个卖艺摊子,一个女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儿子在那里练把式,看得人挺多,等表演完了,那孩子拿着柳条盘子上来收钱时,人却一

  下子走空了。母子俩抱头哭起来,看起来是生计无所着落的样子。我们俩就在不远处,他便转过头,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说:‘你把钱给他们吧,咱们以后再下馆子。’他就上去把钱塞给他们,那母亲千恩万谢的,他却窘得拉着我飞跑开来。他说还留下了几个钱,至少能点三个大菜,也不算寒酸。我们到了苏浙酒肆,我挑了三个菜,香得连舌头都差点儿吞进去。吃完该会账了,他说看见个客人要去请个安,叫我先去街口等着他。过了好久他才出来,鼻青脸肿的,吓得我半死。他却笑嘻嘻同我说,其实他把所有的钱都给那母子俩了,可不想叫我白白盼一场,就想那苏浙酒肆是大店,也不会为了三个菜拧他上衙门,他就当一回小白赖,拼着给伙计们饱揍一顿,让我饱吃一顿。你说这个人傻气不傻气?这样的事,我随便就能数出一箩筐。就是这些个前尘旧影里的傻小子,始终待在我心里头不肯走,我睁着眼、闭着眼,全是他。他就是不放过我,他还在杀我,每一天都杀死我成千上万遍。我怎么样也想不通,我的傻小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条狼……”

  她哭了,头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这般荏弱而无助。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下,燎在火光里有凄绝美绝的色,是深海底鲛人的珠。

  齐奢的双眼频繁地眨动起来,但却只安坐如初地凝望着青田在那里痛哭,待她自己哭了个够,才慢慢地接一句:“我说过一遍,再说一遍:会过去的,再挺挺,一定会过去的。”

  青田抽泣着将嘴角一歪,神情中充满了讥讽,“什么时候?”

  “总有一天。”他微微地有一顿,一目的专注与澈然,“还拿我自个来说吧,我前半生的倒霉事儿你也都耳熟能详,其中最难熬的一件不是一夜残疾,也不是七年为质,而是被先帝下旨圈禁终身。那时,我一步不得出府门,日常饮食全从一个小角门的门槛下递送,不光是沾污着秽、尘羹土饭,甚至好些时候都不知是谁吃剩的东西。寒冬腊月里,除了身夹袍,我连件御寒的棉衣也没有。甚至为了防止我跟外界联络,纸笔都不供给。你再难过的时候,好歹还能顾全衣食,在熏笼边抄上一卷经。我可是饿着肚子,在西北风里蹲在地下拿沙盘练字,冻得受不了就围着高墙的墙根,拖着这条瘸腿一圈一圈地跑。有回千方百计地偷偷弄进来把铁弓,冰冻三尺的天里头空拉弓弦,指头都差点儿割断。到晚上,只能和我的小猫挤在一块取暖。身边那一群拜高踩低的太监们就明目张胆地奚落我这个废王,说他们如果是我,宁愿躺在床上被活活冻死也不会下地跑,因为我跑起来的样子——他们说——‘活像只一瘸一拐的大马猴儿’。”

  青田早知道齐奢有一段被幽禁的经历,却从不了解这经历中隐含着如此之多的苦痛和屈辱。她震惊地瞧向他,但只在他眼中瞧见了火苗的倒影,金澄而温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躺到那破屋的床上被活活冻死,既然看起来,我活着已没有任何必要。每天夜里我抱着我的猫,脑袋里只有四个字:幽禁终身,幽禁终身。但每天早上起来,我照样习字、跑步、开弓……任由一帮奴才们折辱取乐。然后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齐奢扔开了手里的树枝,偏着脸避过烟,“四年,我等了四年,只有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宽解我、开导我。现在,你至少还有我。”

  青田几乎不敢再盯着这燃烧着金火苗的一对眼看了,她急速地拨转视线,朝熊熊的火堆直凝了半晌,“三爷——”

  “嗯?”

  “你最绝望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想两件事。”

  “哪两件?”

  齐奢的目光穿过枝叶间的稀疏,直指向天穹,“头顶上的星,”接着他把触碰过火与星的眸子指向她,她身体的最深处,“跟我们胸膛里的心。”

  广袤的林中,每一棵树都在土地里深深地扎根,却又全力地向上伸展着,以期触碰永无法触碰到的天空。其姿态,分明是譬喻之象。于是,就在无穷的譬喻的包围间,男与女仰望着星空,守坐着一团搏动的火焰。

  火一点一点地黯淡,又一阵冷风袭来。青田一边拿两手蹭了蹭满面的热泪,一边打了个寒颤。

  齐奢把剩下的兔肉掷去地上,“走吧。”

  青田愕然,“哪儿去?”

  “回驿馆。”

  “不是迷路了吗?”

  齐奢垂目下视,却将手抬起在耳边往上一指,“紫微星,恒指正北。”他向她投过了一瞥,冷漠或落寞交织难分,“人自觉离死比较近的时候,容易真情流露。你平常喜怒不形,要么就同我插科打诨,我只是想弄清你心底的想法。知道你还想着你那‘傻、小、子’,我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要不难免躁进。说白了,我就是借机诈你一诈。”

  登时间,青田就觉得一股子热血涌上头,红涨了满脸,人一分分地从地下立起,两手在身侧捏成拳,“你——”

  齐奢大不耐烦地头一拧,抽出了腰间的马鞭朝前一点,“你知道天底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都什么面相吗?就你现在这样!吃了我打的兔子,往我心上戳一刀,还摆出一副别人都欠你的表情。”他几脚踢开了地下的火堆,又将星星零火踩灭。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看谁,各自攀上了马背。

  夜晚下了重雾,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穿行于林间。渐渐地,开始出现了点点火光,随即是愈来愈多的人声:“王爷,王爷!王爷在这儿!周公公,王爷回来啦!”

  又有一条纤小的身影挤开众人,直扑来青田的腿跟前,“姑娘!姑娘你们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灯影与鼎沸如同繁丽的辞藻,齐奢和青田则是辞藻下的隐意,缄言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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