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川山故梦(一)_不小心误鲨大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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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川山故梦(一)

  陶九九百无聊赖坐在那里,听面前这位顶着自己脸的小娘子对着面无表情的殷灼月嘤嘤嘤。

  “若是尊驾打算长留在浮畈,那我能不能也转到浮畈来入学?”

  讲起话来实在娇滴滴,陶九九就在琢磨,自己和人说话也是这副模样吧?

  苍天,她坐在这儿只听了几句,就被Yue得想满地乱爬。

  殷灼月承受能力还不错。

  大概是男的都比较粗线条,完全不能Get到。

  又或者Get到了,看上去面无表情实则十分享受。

  呵,男人。

  “我并不久留。”殷灼月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大约十一月初,便会返回蓬莱洲去。你来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此往返,大可不必。”

  并又主动询问:“你之前说有些不好,近来可好些?”谁能看得出来,不久之前这人还将她一顿暴打呢。

  “好些。只是换季的时候,不免有些不自在。”小娘子声音细细的,惹人怜爱。

  “稍后我会叫金浊给你送些适用的药材。你不必省着这些,用完了便找金浊,或向停云院送信去说便是。”殷灼月说完,又问:“听说婚约已经大致定下?”

  小娘子垂眸,点点头,脸胀得通红:“尊驾,我……”

  “你不愿意?未必是听人说了什么?”殷灼月表情平淡:“皇帝陛下一表人材,对人温和。不过身居高位,政事上难免有些雷霆手段。”

  “可是……”她虽然话没说完,但分明表现出并不那么情愿的样子,还挑眼瞥了殷灼月几眼。

  那眼神,啧。

  “即是不愿意,年前为何却偏去皇帝面前走了那么一遭?”殷灼月语气并没有责备,语气虽然还是平淡,却是问得十分认真。

  那小娘子却神色一凛,连忙说:“我是想着,为姨姨分忧。她有为难的事求到我面前来,我又受人恩惠,迫不得已……”似乎觉得这词不好,又连忙小心翼翼地改口:“亦是我自己愿意,报答恩情。”语气听上去,委屈还是有一些。

  殷灼月看她:“你不愿意,那退掉便是。”

  小娘子一惊,有些慌:“……要不就这样吧。尊驾也说,皇帝当是良配。”

  殷灼月也不多问,只说:“都随你。”

  小娘子略有些不是滋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看了陶九九好几眼。

  大概巴望她识相些。

  陶九九对她笑。坐得稳如泰山:“姐姐看我做什么?可是要什么东西?你大声吩咐,金浊在外面呢,自会拿来。”

  小娘子总恨不能生吞了她,只笑说:“并没有什么要的。”

  最终硬起了头皮:“总觉得,我说什么尊驾都会说‘可’‘许’‘都随你’。若我说,我不愿意嫁给皇帝陛下,只想与尊驾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尊驾也会答应吗?”脸皮再厚,讲这些也有些脸红。但小娘子家家的,双霞飞红才最是好看。

  陶九九前线吃瓜,整个人是震惊的。

  这个女的,胃口不可谓不好。殷灼月这样的人她也能啃得下去。实女英雄也!

  听这意思,是新帝向小娘子的姨姨家里提亲,姨姨不愿意嫁女儿,但又不好拒绝,于是这位小娘子英勇献身。

  新帝也很骚嘛,跟停云院殷灼月抢女人。啧。

  陶九九感叹地看向殷灼月。

  殷灼月回答得非常干脆:“你若是想这样,亦无不可。”

  别说陶九九吓了一跳,那小娘子更是呆滞:“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都随你。”

  “为什么?”小娘子不知道是喜是悲还是受了惊吓。

  “我说过。只要你想,那我定让你如愿,不论什么都是你应得的。”

  殷灼月脸上并无太大的动容,不知道他是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真的内心毫无波澜。

  陶九九满脑袋都是问号。

  如果说自己被误认成公主而死,是因为长得跟公主一样,那面前这个也长得跟公主一样啊,为什么待遇相差得这么大呢?

  小娘子咬唇:“那,如果我要你一身修为呢?’

  “等你结成了心丹,可容纳得下时,给你也无妨。”殷灼月表情十分平静,看上去并不是虚言:“只要不涉及他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真的什么都可以?”小娘子表情复杂,大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可嘴唇开合,却终没问出来。只怔怔坐着。

  陶九九坐在这两人旁边,全身不自在,垂眸努力减少存在感。

  殷灼月却仿若无事,甚至拿出了书册来,无视那小娘子的存在,开始对她进行现场教学。

  气氛实在太尴尬。陶九九表面乖巧听讲,实则度秒如年。

  她希望自己坐在车顶,而不是车中。

  这一天,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车里度过的。

  将要入夜时,车子进了一处驿所投宿。

  陶九九抱着书册下车的时候,腿都是麻的。一头下去,差点没把金浊撞出内伤。

  她下车后,坐在堂中吃完了一碟子点心,那两位才下来。

  小娘子神色难辨,殷灼月则毫无波澜。

  三人一桌吃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陶九九吃完僵坐着,感觉自己受这种煎熬,还不如被打一顿痛快点。

  殷灼月吃着突然抬头看她:“你还坐在这里?很闲吗?我今日教的你都会了?一会儿我要考你,你都答得出来?”

  她立刻弹起来抱着书册逃离现场。

  殷灼月目送她上楼,抬眸看了一眼金浊。

  金浊会意,立刻快步跟上去。

  等两人背影都消失后。殷灼月放下筷子:“春娘子,跟你来的车和仆役不是还在浮畈吗?我送你回去。”

  两人出了驿所,他只是随手拈诀,两人的身影再出现时,就已经在公学府外了。

  见殷灼月转身要走。春娘子心情复杂,想与他说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什么对方都会应,与说什么都不应似乎毫无差别。

  最后只道:“我要不要去探望桃小娘子?”

  春娘子在桃府已经几个月了,过得非常富足。

  也听说有一位桃小娘子,但住在老家。桃夫人也时时挂念,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也没回来探望,更不见有书信往来,向仆役打听,仆役嘴比什么都严,只隐约知道,似乎那位小娘子惹怒了殷灼月,被罚得很重。所以不敢擅自决定。

  殷灼月只说:“不必。”仍问她婚事的事。

  春娘子到桃府不久,宫里就透出风,似乎新帝向太后说起了,要把皇后之位落在桃氏的意思,太后高兴但桃夫人不愿意。因春娘子自己肯钻营,桃夫人索性,便认春娘子做女儿,并把春娘子带进宫去了一回。

  太后生气得很,但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催促把婚事定下来。似乎很是喜欢。

  这叫太后更生气了。

  毕竟桃家自己是有小娘子的,好好的位置拱手送予一个不相干的人。私下与桃大人吵了好大一架。并斥责桃夫人。桃夫人也不与她吵,就站在那里哭。

  最后也没得法子,再加上新帝执拗,这件事便算是口头上说定了。只是还没有向外颁旨而已。

  春娘子这几个月,实在是命运大转折,以前没有的,统统扑面而来,眼花缭乱又心思浮躁,更有些担忧。

  忧的是自己无根无底,毕竟不是桃夫人的亲女儿,如果真的入了内宫,凭什么坐得稳皇后的位子?

  现在她身边连下仆,都全是桃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能贴心的。

  何况,新帝虽是着了魔似的喜欢她,万一这阵风过去了,人家对她不满意,她不就说死就死了。

  恐怕连为她伸冤的人都没有。

  想死死抓着殷灼月吧,又感觉自己似乎少了筹码。

  虽然殷灼月是一直说什么‘无一不如你愿’但她并不真的相信。只是一半一半地听着。

  这次跑这一趟,是想着过来卖个人情,这样一番自白,显得自己似乎是被桃氏逼迫,且又为了报答殷灼月买下自己、照拂自己的恩情,才昧着良心去做那个皇后。实则根本不在乎名利。

  可不料,殷灼月真的是说一不二。是真的一心要她如愿,并不是托词。

  这才当场又动了心思。

  成为停云院夫人,自然是比跟着皇帝好很多。

  殷灼月看着,像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物,他既然说照拂,自己定然不会吃亏。

  进了宫却不一定能受到他太多照顾了,那里毕竟是内宫,不比在殷灼月眼皮子底下。

  此时,春娘子感觉自己站在狂风大浪之中,随便说一句话,也都将会决定她以后的人生走向何处,是富贵无边权势滔天,还是表面光鲜死路一条。

  同时也有些恍惚。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在堂堂天子和国宗上尊之间做挑选。

  这也让她更感觉到,命运何其宏大缥缈。而自己如一片浮萍。受其摆布。

  甚至殷灼月刚才喝斥那个猫娘子的态度,都叫她艳羡。

  只觉得那才是真实,而她自己则是浮在虚无之中,身边的人只会恭敬地奉承,桃夫人侍她只有客气周道,殷灼月于她更是最为缥缈,他是真的愿意满足她的愿望,却也是真的待她没有真心。

  这个殷灼月,一开始态度就很奇怪,到最近更是疏远了,就仿佛,她是一个来讨债的陌生人。

  “我不懂,尊上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待我呢?天下并没有平白而来的东西,我心中忐忑实不敢受。深恐他日会发现,须得付什么惨痛代价时已然迟了。”春娘子上前几步,鼓起勇气凝视面前人。

  殷灼月站定,并没有回头,只说:“不会有那一日。你安心受用便是。不用想别的。至于婚事,你想如何,想好再传信与我。我会一一照办”

  “是。”春娘子得不到答案,心中失望,可她到底有些脑子,并没有不依不饶,只礼一礼恭送殷灼月。

  她看向殷灼月离开的方向,发现他一路步行,并没有要施用颂法回去驿所的意思。

  戚不病这两天没有去学府,一直在家。

  长生风寒在家里闹得厉害,不让他走,他只能请假回来。

  吃了晚饭,终于哄了人睡下之后,戚不病刚回到书房,伸手正要打开书页,却发现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竖立。

  他警觉地站在原地未动,手去摸向桌上的裁纸刀。在眼前人影一晃现形的瞬间,便伸手抓刀。

  但动作才起,就被一股大力击中了手腕,裁纸刀飞落在地,深深扎在玉石地面之中。

  看清面前的人是殷灼月,他心中一凛。表情尊敬而客气,并不慌乱:“尊驾来此。蓬荜生辉。”

  殷灼月冷眼看他:“你怎么处置的张恒?”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戚不病眼角跳了跳:“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说起。”

  “我受令查张恒案,到浮畈时,听闻阿豚受伤,便令金浊前来。但我往公学府去路上,经过戚府,却察觉到了张恒的气息就在府中。彼时阿豚那个小畜牲一出来,我心中就有了答案。只是我有两件事不明白。一,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唆使而成。二,张恒虽然并不魁梧,但没有弱小到死了之后轻易就可以被抹去得毫无痕迹的地步。起码阿豚没有这个本事。”殷灼月站在灯下,面目艳丽,眸如寒刃。

  戚不病一言不发。只静默站着。

  殷灼月皱眉:“我并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

  “停云院大名,我早有耳闻。”戚不病说着抬眸看他:“心丹之事,确实是我唆使阿豚而成,是我的错与她没有干系。至于张恒去向,我不会说,那是我家祖传的技法,非戚氏后嗣不可知晓。尊驾动手吧。是伤是残是死,皆随君意。”

  殷灼月审视着他,表情复杂,退了几步,缓缓在窗边坐下:“她那样的性子,不想做的事,这里还有谁能逼她不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但你一向维护她,既然你这么说,看来并没有其他人参与,这件事,真的是她自己的主意。”

  戚不病愣了愣,忐忑地仍然坚持说:“是我……”

  “你?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说动她的?她平白无故为什么好端端非得吃人心丹不可?”

  戚不病说不出原因来的样子。

  因为陶九九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原因。

  他踌躇着还是开口:“她一心向道。但入道之途长而艰难……”

  可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这是说不通的。吞噬心丹是自找麻烦,虽然可以快速得丹,但后继祸患无穷。一世相随。

  既然没有底气,说话声音就越来越小。

  殷灼月坐背光之处,即不看他,也不再理他都在说些什么。只扭头看着窗外的园景。

  身上流露着一种知道小辈闯下不可补救的大祸之后的疲累之态。

  显然他对戚不病这些屁话,一句也不信,并且心中早有定论。只是要过来搞清楚些细节而已。

  戚不病停下那一番胡说,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开口:“我去时,她已经吃了。满脸是血,想拦也来不及。”

  便把自己那日在文先生院中发生的事一一讲来。只是隐去了怎么处理尸体。

  殷灼月听到陶九九放火那里,眉头微不可查地跳动。

  戚不病讲完,低声说:“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人在意她,仆役是对她好,可仆役什么也做不了。便是她心中有什么事,也无人可说。会如此,无非是遇事之后忐忑无助之下,便只好自己想办法,所以走错了路。其实我之后,也时常自省,如果早先多关切她一些,早知道她是了为什么。或者可以施以援手,又或劝慰一二,想个别的出路。可她日日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一点也不知情。最后竟然落得这样。”

  虽然极力克制,声音还是难免泄露些情绪:“烧伤且不提,左右她只说没有妨碍。但日前我看她,走路行动已经缓慢很多,有时候说着话,突然会停一停,大概是心丹磨人痛得厉害。可我也不知道该向谁说。她父母不要她了,从来不管她。你即是她的小舅舅,来了却还是来抓人的。”

  说着,屈膝缓缓跪下:“你帮一帮她罢,就算行行好积德。她不是有心的。她即便外形有异,也非她所愿。不外乎是天意弄人。”

  殷灼月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没有说话,惊醒后看着地上戚不病的倒影——他在寒官处问过戚不病这个人,又亲眼看到数次,自然知道少年心思。再加之他这段话情真意切,因此难免偏信他几分。谁不曾有少年时。

  只缓了缓气息,问:“她能从何处得知心丹可食?”

  戚不病沉声:“是有一次我带她出街吃东西,有几个食客在喝酒那里闲扯,讲些奇闻异事时提到过。大家觉得这件事有趣,便在那里议论。她听时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竟然一直记在心里。”表情实在惭愧。

  一句句也答得顺畅并无可疑。

  他说着迟疑:“至于张恒……”

  殷灼月打断他的话:“算了,也不必讲了。不过是些奇技淫巧。”

  戚不病迟疑:“那张恒这件事……”

  “阿豚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并不是做给她看,张恒之事确实已上报至内宫,又传信至蓬莱洲,便是定论了。”殷灼月坐在背光之处,仿佛一抹剪影。

  戚不病似乎松了口气,静静伏身不语。

  殷灼月站起来:“左右张恒该死,这次也就算了。这件事与你无干。”

  说着凝视身前跪伏的身影许久,淡淡道:“十日后我们会返来。别让她看出异样,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已然晓得。她身体不好的事,不会敢告诉我,一时又难以亲近父母,你既然与她交好,日后她有什么,你需得一字不落地传信到我这里来。”

  戚不病应声:“是。”

  又说:“阿豚最和善,若是真与父母之间有什么误会,其实好好地说清楚,她自然就会放下芥蒂的。”

  殷灼月看着他,短暂地笑一声:“你这样想吗?”

  没有再多留,起身便走了。

  戚不病跪伏在那里,直至身前的人影完全消失,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才慢慢直起身。

  少年脸上再没有谦卑之态,表情泠淡地皱眉弹去衣袖上沾的灰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跪过的地方好半天。

  外面快步进来一个不起眼的下仆,谨慎地在屋中转了一圈,关切询问:“郎君没事吧?我听到响动,却不敢离得太近。”

  戚不病回桌案边坐定,打开书册:“我不是叫你不要随便出来?”

  “我是察觉有灵气异动,怕主人有什么事。却原来是殷灼月。”显然仆人对张恒整件事是知情的,只是不解:“他为何这样轻易就走了?”

  戚不病冷淡地说:“他来找我,本来就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知道起因经过。”

  “可为什么,不让那位猫娘子知道他已然晓得了?”他耳朵倒是好。

  “事已至此。说破了的话,如果严厉处置,那是死罪。如果不重重地处置,让阿豚以为犯下任何错都有人为自己收拾烂摊子,以后就再也教不好了。所以不若当做不知道,再一味严厉教导,叫她忌惮,自此不敢再行差踏错。除了这,还能是为了什么?”

  “殷灼月似乎对郎君印象不错,现在看来猫娘子身世了得,或者郎君讨得殷灼月欢心,将来便有资格与猫娘子结为道侣也不一定。不过猫娘子放火自己烧自己的事,我听着都有些心里发毛。总觉得这个人像是没长心肝似的,她……”

  戚不病陡然将手里的镇纸重重抛在桌上,落得一声巨响,那仆人吓了一跳。

  只见少年冷冷看着自己不说话,微微瑟缩。

  “若我有一日有资格与阿豚结为道侣,也不会是因为讨好了谁,而是因为我再也不必跪着跟人说话,讨好谁。另外,我不想再听你说她什么。”

  仆人陪着笑脸:“郎君说得是。是我多嘴。”

  “好笑吗?”戚不病好奇地问。

  仆人收敛的笑容,吱吱唔唔。

  戚不病打发他:“你下去吧,以后不得我令不许再出来。”

  他连连称是,便化成一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戚不病沉默坐在灯下,手在书册上温柔地划过,那里有几笔,是陶九九写的。随后便如往常一样继续读书。

  殷灼月回到驿所,已经是皓月当空。

  他在驿所院中抬头,便见到少女坐在窗前抓耳挠腮地复习课业。

  想来,她脑子并不大好用,区区一百条规矩要背好几天,一个音读半天也读不准。不像许多国宗弟子,看过一遍就记得。读过一遍就认得。

  像她这样的人,非天纵之才,入道是会难些。

  但好在,她似乎为人迟钝,并不能察觉到自己不够聪明,也实在是肯用功。

  又或者说,她并不是真的不聪明,她也自有她的聪明,只是藏在有些钝的脾性之下聪明在别的地方。

  且那些聪明一亮出来,便如万年寒冰刃,又凶狠又锐利,搞不好还会顺便割她自己一刀。

  上了楼,殷灼月站在门外,久久没有推门进去。

  金浊从里面出来,差点与他撞上。急忙退后:“郎君送完春娘子回来了。”

  里头陶九九听见了,垮着脸过来,就地一跪:“快打吧。打完我也好睡了。”

  走过来时,有几步确实是有些凝滞,不那么麻利。

  不过轻微得很。

  殷灼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一开始就不该让桃氏夫妻在她面前说什么,不结丹就会死的话,叫她听着记到了心上。

  如果自己当时没把她送到这里来就好了。或者把她送来了之后,也没有严令不许桃氏夫妻来探望,也好。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是不许桃氏夫妻来探望了,多少让家里仆役过来几次,她也就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没人管没人要。做下这种好事了。

  戚不病说的其实不对。

  这件事,没有错在别处,甚至都没有错在她面前的小丫头身上,是错在他这个长辈身上。

  他几百年彳亍独行,没有真的照顾管教过什么人。陡然有了这样的羁绊,压根也没有细细想过要如何行事。不晓得教养人和种树是不同的。再者久居高座,即没有人敢劝他,也没有人劝得了他。

  于是结成这样的冤孽。

  殷灼月伸手,那条棘鞭便显形在他手中。

  看着那秃毛猫脑袋,他握紧了鞭子。

  脸上一贯地没有波澜。

  心里却在想,其实要说不该做的,也不止这一件。

  真是奇怪,就好像他做什么都不对,错了一件又一件。

  一错千万里。害人害己。

  到如今,起码要做对一件事吧。

  沉下心,面无表情拿起鞭子,稳稳一鞭下去。

  跪着的单薄人影实实在在地挨了一下,应该是痛极,却没有吱声。

  第二鞭虽然力度一样,但因每次都要打在同样的位置,会更疼一些。

  两鞭打完,跪着的人有半天不动,大概是打懵了。

  殷灼月收鞭缓步走到窗边坐下,没有去扶她,只垂眸拿出戒尺来:“今日功课读来听。”

  陶九九爬起来期期艾艾,一个颂字而已,读得磕磕绊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念什么几百字的长经,或在鬼叫。

  颂字真的用起来时,是一个音都错不得的,滑音也好,颤音也好,上调下调,宫商角徵羽。错半点哪怕是一个该短的音长了半分,其意思也是天壤之别。

  别人还好说。大不了被噬伤后多养养。错几次吃了教训就知道了。

  她这样的身子坏着住在猫皮子里头,心丹又不稳的人,彼时错一个音便是死。

  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偏人还站在他面前,嘿嘿自乐:“小舅舅,我读得好吧?”

  殷灼月只看她一眼都觉得心浮气躁,面如寒霜甩了一句:“写一百遍。”又对金浊说:“明日赶早去十川山,不可耽误。”就起身出去了。

  陶九九看着殷灼月拂袖而去的背影,整个人是崩溃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艹!

  玛的李甫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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