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二)_不小心误鲨大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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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考(二)

  这个话多的仆役走后,林玳瑁坐了一会儿便有下仆来请:“进去吧。”

  林玳瑁十分意外,她只是通报了自己的姓名职务,以为要成功见到宗主是要费些事的。没想到这么快。深吸了口气,牵着阿无,往内走。

  里面仆役们都异样肃穆,侍立在各角落处,气氛也十分凝重。

  走到罡天斋里四院,进侧书房前,她叫阿无在外面等。自己独自进去,抬头便见到了一位耄耋之年的白发老人穿着素袍站在案几边出神。

  林玳瑁也只是刚入岛正式成为国宗弟子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宗主一次。

  这次离这么近,有些紧张。努力绷着脸,郑重大礼:“宗主。”

  “你是羽翼卫第一个回岛来的。恐怕也是唯一个。”老人回头看她。他面目慈和像是循循善诱的长者示意角落的童子:“去奉些糖水来。小孩子家家,大约是喜欢喝糖水的。”

  童子去了,老人回头上下打量她:“走近些。”

  林玳瑁垂首敛眸地上前几步。

  老人并没有修士那种意气风发。似乎完全只是个普通的老者。或是家里年过半百的长辈:“你之后打算回宫去还是要留在岛上?”

  林玳瑁原本心里并没有什么,但此时却突然五味杂陈:“与我一同出去的同伴,都已经死了。”

  老人默然。许久叹道:“想来是会如此。”

  大约站得太久,有些疲惫,扶着案几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示意林玳瑁:“坐吧。”

  随后便盯着案上的一卷竹册出神。

  林玳瑁鼓起勇气开口:“我受人之托,将这位小郎君送到宗主面前来。”又连忙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桃氏小娘子叫我送他来的。”

  但老人却似乎已经知道了,面容并无意外与惊讶之色,见到童子回来了,只叫她:“先喝糖水吧。里面加了蜜糖,是灼月自己养的蜂,他闲得没事,喜欢捣鼓这些。平常没人敢动他的东西,所以全岛都觉得金贵。”

  林玳瑁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突然提到了停云院。

  又想,大概是因为孤立无援所以想到师弟吧。

  如果停云院在,哪会有今日险境。

  林玳瑁喝了糖水,老人又问了她几句‘人是从哪里找到的’之类的话。

  阿无大概等得不耐烦,小心翼翼地伸头,向里面看。

  老人见到他,蓦然笑了,伸手招一招:“来。”

  阿无怕生,抓紧门框一脸迟疑。

  “灵脉受损,心丹生裂,成了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常情。”老人微微叹气:“师尊早年就说,你要败在情字上头,你总不当一回事。平日我说你也不听。”

  阿无自然不懂他在说什么,全身都警惕着。

  林玳瑁隐约对他的身份有种猜测,但又觉得是自己疯了才会那么想。

  老人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个锦帛来给她:“我也没有别的东西适合给你。刚好新得了一册,你拿去研习或有进益。”

  林玳瑁受宠若惊,急忙双手接下来。

  老人拍拍她的肩膀:“去吧。保重。”随后下仆过来,引林玳瑁下去。

  经过门口时,阿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要和她一起走。

  她不得不停下来,小声劝解。

  阿无再执拗也没有,不肯听不肯放手。一门心思要回去找姐姐。

  还是老人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伸手牵住他,林玳瑁才终于能脱身,生怕阿无再冲上来,连忙加快了步伐。

  等人都走得没影了,阿无才终于不再挣扎。他有些伤心了,红着眼眶紧紧抿着嘴唇,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老人在他面前半蹲下看着他这样,有些伤感:“好了,灼月别哭。”

  拿出手帕给他擦一擦。

  又好笑:“以前你幼时,也总是爱哭。师尊总闭关,那些下仆欺你年幼,你受了气又不肯说给人听,倔强得很。还是我发现了,将他们一顿好罚。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大师兄还活着,四师弟、五师弟、十一师妹也尚在。后来大师兄、五师弟、十一师妹也都如其它的师兄弟一样行差踏错以至于崩道而逝。留下一个四师弟,又挣扎了三十年,最终也未能大成羽化。师尊很是伤心。觉得自己弟子缘薄。再后来,师尊登仙去后,就只有你我了。师尊去前并不提大道如何,只叮嘱我们,大的要照应小的。我应承了师尊要照顾你。”

  说着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阿无躲开。也就不再坚持。只有些伤感地说道:“不知道我若见到师尊,要怎么和他说。他最后交待的一件事,我也没有办好。但想来,我无仙缘不能像师尊一样登得仙道,也没本事去得上界,是见不到师尊了。只会像其它师兄弟那样,泯灭于天地。到还省了一顿骂。”

  阿无小心地打量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叫阿无。是姐姐取的名字。”

  老人看着面前白纸一样的小孩,一时怅惘不已。随后笑笑:“好,你叫阿无。”

  这时候天空突然惊雷,闪电不止。像是天要裂开了似的。

  老人抬头看着天喃喃地说:“阿无。师兄时日无多了。”

  陶九九醒来,正是黄昏的时候,内宇到是稳往了,但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全身哪哪都不舒服。起身张望,屋中没人,窗户大开着,披了衣裳走到窗边拿起桌上的水壶灌下了半壶水,正要出去,便看到那颗舍利。

  它被随手放在窗边桌上,就搁在几本杂记旁边的点心碟子里。里面除了它,还有半块吃剩下的绿豆糕。上面有清晰的牙印。

  陶九九将舍利拿起来,对着光仔细地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舍利之前是黑色的,现在却是灰白色。原本上面的针尖大小的星芒,也被一条光带所取代,要说像珍珠,不如说更像猫眼石。

  这东西,可以改变材质?

  楼下街市上的喧闹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伸头从窗户向外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

  一个巨大的如彩色泡泡般的半透明罩子,将整个月色下的小城笼罩起来。

  而天空中,时不时有流星划过。像是什么东西,带着明亮的光,坠落向遥远的地面。

  街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

  有人在低声絮语。

  但陶九九站得太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只是偶尔听到‘印’‘镇守’什么的。

  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昆仑印已崩。你看到的是镇邪小印。本地镇守修士施放的,可以保一城之平安。”

  陶九九回头,是魏拾骨。

  他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走过来笑着递给她:“我正想着,这些药怕不是没用吧?你都昏睡了十来天,再不醒我就不得不另寻别法了。”

  十来天?

  陶九九觉得,自己以后千万不可以再像这次一样,不管不顾地耗费这么多灵力了。

  但也由此次可以得知,只留十分之三是不够稳住灵脉与心丹的,大约至少得保留二分之一的存量,在灵脉内宇之中。

  这可真是见鬼。

  就算以后她修为大涨,能用的也顶多只有一半。甚至随着修为的增高,能用的比率只会越来越少。

  原因么……不说心丹。只说灵脉吧。

  修为大涨,也就意味着灵脉由小溪水变成了江河,但管子虽然粗了无数倍,却是建立在摇摇欲坠的地基上头,要维持它的稳定,需要付出的也是无数倍高的代价。

  “郎君探过我的内宇了?”陶九九看看他手上的药碗问。

  “我虽然不是正经的医修,但多少通晓一些医术,我们小桃桃内息如此紊乱,我怎么会探你内宇呢?贸然行事万一有差错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魏拾骨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自己手上的药碗笑盈盈说道:“只是我先前看你脱皮的情形,有些像我读过的医经里治先天不足的法子,估摸着你大概是这病症,所以按此症捡了些药而已。”

  说着伸手予她:“看来是有用。快喝了吧。”

  陶九九想翻白眼,谢谢,并没鬼用好吗!劳资自己缓过来的!

  但一脸感动:“确实是如此。郎君人真好。”接过来一饮而尽。

  又接过魏拾骨手里的糖。

  山楂味,酸甜的。

  “好吃吗?”魏拾骨笑眼弯弯如月。

  “真好吃。多谢郎君。”陶九九乐呵呵,左右看看:“对了,阿无呢?”

  “他呀,我见他身体不大好,怕他在这里等不得,已经让林玳瑁将他先送回都城你家去了。”魏拾骨犹豫:“啊呀,你不会不高兴,怪我自行其事吧?”

  玛的,你说我会高兴吗?

  陶九九心里咯噔一下。

  你魏拾骨说把人送走了就送走了?现在也没法求证,鬼知道是不是看小孩不顺眼,在哪里挖个坑把他给埋了啊!

  脸上还是笑眯眯:“怎么会呢,我还要多谢郎君呢。”

  “小桃儿打算怎么谢我?”魏拾骨一脸惊喜。

  陶九九:???谢你一耳光你说行不行?

  心烦口苦,笑说:“我下辈子一定为郎君做牛做马来报答。”如果你下辈子能找到我的话!

  说着一脸真诚地将手中的舍利子放到他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郎君可千万不要随便到处放,万一丢了怎么办?它可见证了我与郎君的似海深情。”

  魏拾骨接过来,温声道:“是我疏忽。原本坐在这里思量怎么去仙冢,突然想起来,外面药还在炉上,一时情急便顺手放下了。以后一定再不会如此,不然辜负了小桃儿的一片真心。”

  呵呵。陶九九懒得跟他打嘴上的官司,只问:“方才听郎君说,昆仑印没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这一处的印坏了吗?”

  “哪止这一处呢。是整个印都崩了。”魏拾骨抬头看天:“本地镇守的修士,不得不以‘镇邪小印’顶替‘昆仑印’,来保这一方平安。”

  陶九九震惊了,她才睡了这么些时候,就出了这种大事了?也太不省心了吧。

  再说,昆仑印不是很厉害的吗?

  她在公学府的时候,听先生讲过,如果天下灵脉如同满布墙面的藤蔓,那昆仑印便如同结在藤蔓上的小果子。

  一颗一颗被国宗均匀布列,将整个国境护得严严实实。

  现在昆仑印倒了……

  “天下灵脉不会出事了吧?”陶九九连忙问。天地间的灵气自有其脉络,就如同地上的河流,自有其走向一般。

  “谁知道呢。但我这几日观天,并没有发现灵脉有什么大的异动。”魏拾骨说着在窗边坐下嘲讽道:“你也不必太揪心。也可能并不是昆仑印崩解了,而是国宗的宗主,主动撤掉了全天下的昆仑印也说不定。数日前,这印就出了大问题,还牵连到了天下灵气脉络。国宗没人肯补,宗主一人独木难支,修为滂沱有能力修补的殷灼月又下落不明。想来宗主也是没有办法,又没有胆量以天下为赌注与众门人死磕,大概是觉得与其让昆仑印拖累天下灵脉,不如就此放手。一来,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二来,也保下了各地百姓。”

  “保下百姓?”陶九九不解。

  “昆仑印既然没了,那各地城镇村落百姓的安危,自然全依赖于本地镇守。因各位镇守修士师从不同。便连地盘都不用重新划。谁护着的地方就是谁的,这些大尊上们自然尽心尽力。”

  陶九九皱眉,伸头看下面。

  许多百姓正在向东面跪拜。

  她站在楼上张望,东面大概是治所与镇守府的方向,嘀咕:“宗主到是个人物。十分舍得啊。”

  毅然放弃手中的大权,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了问题,确实是有些气魄,毕竟国宗几千年传承。却就这样断在他手里。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估计要当场自尽谢罪。更甚至想都不敢这么想。别说真的这么做了。

  只是他这样一来,国宗名存实亡,也是件更麻烦的事了。

  “我也没有料到他有这样的魄力。”魏拾骨走近窗边,看向外面。

  没有了昆仑印之后,镇邪小印保护的范围有限,站在这里都能看到城外在黑暗中游走着的奇形怪状的各种邪祟。它们有一些,正死死地贴在镇邪印罩上,血红的眼睛盯着城中的人,恶臭的口水淅淅沥沥。被颂文灼得全身焦臭都不退开。

  正是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受惊的百姓们全身心都将本地镇守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你看。”陶九九指着东方,在一处大宅上空,升起了一面旌旗,上书‘问风’两个字。

  “蓬莱洲问风楼。楼主应该是姓刘的。没想到,原来这里是她的地方。”魏拾骨眯着眼睛看向那边。

  随着那面旗不停上升,又有一位身着七彩霓裳的女子身影浮现在空中。她结印拈花而坐身上佛光乍现仿若仙人。

  应该是幻影吧?

  百姓们一见。纷纷高呼向旌旗跪拜。

  “个人崇拜搞得挺快嘛。”陶九九嘀咕。

  现在这样的情况,一手创立了国宗的苏吴归要是看到,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估摸着,国宗从名存实亡,到名亡实亡恐怕也并不需要多久了。

  本任宗主虽然解决了眼前的一难,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放弃权力,固然是很了不得。但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这么做。”陶九九看着那些疯狂跪拜的人们。

  “为什么?”

  “表面看,这是最具大义的办法。可是一旦国宗分崩离析,天下必然不久就要陷入混乱的权力争斗。到时候会死很多人的。”

  魏拾骨蓦然一笑:“总归都是会死人。没甚差别。”

  陶九九望着外面面无表情站着:“怎么会没有呢,分崩只在一夕之间,重新合聚却不知道要几十、数百载。再加之小印作用有限,必然导致村落受邪祟侵食。接下来几十、几百年动荡民不聊生饿殍塞道是必然的。”

  “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魏拾骨回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少女,笑眯眯地问:“我们小桃儿这样好人,怕不是要被那些老东西,逼得以身殉道,来修补大印。”

  少女轻声笑,站在月光下,声音轻缓柔和:“我呀,我会把这些搅事精全杀个干净。坑蒙拐骗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坑杀在一处,一根毛也不留。再聚集他们内宇修为修补昆仑大印以定天下。”

  什么臭鱼烂虾,也肖想登仙。笑死。

  魏拾骨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怔忡,但这神色很快便消融得毫无痕迹,只是笑道:“你应该也很想念父母了吧。明天我们便早起出发往都城去。只是昆仑印不在,路上恐怕颠簸很多。趁着现在能吃能睡的,早早歇息吧。”

  陶九九应声,她虽然才醒了一会儿,但现在就已经累了,大约是身体太虚。

  不过走回榻边正要躺下,却猛然动作一滞:“那今年还有大考吗?”

  玛的,她才想起来,国宗没了她这投师怎么个投法可就没有定论了。说不好连公学府都要撤了。这不是见鬼吗!她跟哪儿受高等教育去?

  魏拾骨笑了一声:“当然有呀。恐怕不只会有,还会比往年都要更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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