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好得很_不小心误鲨大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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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好得很

  小丫头十分意外,看了陶九九好几眼,才迟疑地自我介绍:“我叫宁冬。是九九的好朋友。”

  琴仰止拿着手帕拭去脸上的饭粒,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过多表示。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琴仰止坐得端正面无表情,仿佛在开会的领导,并有节奏地表演‘小情侣喂食’的动作。小丫头犹犹豫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陶九九如坐针毡,被迫配合琴仰止的表演,感觉自己这顿饭吃得比吃屎还痛苦。

  终于小丫头扒完了饭,期期艾艾站起来说:“我先回宿舍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陶九九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琴仰止。忍着郁闷一脸高兴:“委员长亲自来保护我,我好感动哦。那现在,只等那个叫铃的魅一出现,委员长就能一眼识破抓住它了。”

  “谁说我能识破?”琴仰止慢条斯理地吃饭。

  陶九九:???

  “魅生于大雾,本领发自天然,并不是术法制造的幻术。是天地赋予的生存之能。我凭什么识破。”

  “那你……”来干嘛?

  陶九九好险脱口而出。

  但还是生生咽下去:“那你打算怎么办?”

  “跟着你。等它动手。”

  “就这?那和安排任何一个其他人有什么差别呢?”

  “我可以一击必杀。”琴仰止这话甚至都没有炫耀的成分,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他只需要对方露出一个破绽,在幻觉出现前,就可以干脆利落地解决对方:“铃是委员会的正式职工,本次事件可以说是委员会内务部政审的重大过失。”琴仰止淡淡道:“每一份高级职工的任免都有我的签名,简单来说,这是我的责任。”

  陶九九本着‘毕竟这是委员长,又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还是友好相处吧’的心态,开启社交姿态:“其实下面举荐的人也有责任呀,你不用把什么都揽……”

  “之后我会再追究他们。”

  “Em。”陶九九微笑。

  琴仰止吃完了,起身拿起自己的空餐盘,又接过她的。随后非常自然的,俯身在她头发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走吧。”

  僵在原地的陶九九反应过来后,差点整个人弹起来,好不容易控制住深呼吸:“你干嘛?”

  “情侣动作。”琴仰止说:“你很在意吗?”

  陶九九心里在咆哮,你说呢?!

  “我可是………”

  但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停住。想到自己对另一个琴仰止做的……

  她并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在意自己对别人做了什么。而很在意别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琴仰止站在她面前,还在静静等她继续说完。

  “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琴初不是没有存在感吗?就算它已经在这里了,但可能你做这些,它根本看见了也和没看见一样。”

  “我的是术法,虽然很难但还是有办法破解的,它如果一直在各个世界之间游荡的话,应该已经找到了办法。我们要谨慎些。”琴仰止比她高太多,说话的时候看着她,眼眸会微微下垂,却并没有缓和他身上那种莫名令人紧张的气势,反而给人一种睥睨之态。

  让陶九九看了就生气。两人只是工作岗位不同,没有人格上的高低!

  牛什么?拿这狗眼看谁呢?你算什么?

  “哦。行吧。”她气狠狠站起来,扭头趾高气扬地往外去。

  想叫琴仰止看看,老娘的姿态只会比你更高!

  琴仰止看着她的背影片刻,随后拿着两个人的东西,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起床铃响,琴仰止就在楼下等她一起去教室,上完早自习在教室门口等她一起去吃早餐,中午一起吃午饭,晚上一起吃晚饭,课间十分钟都要过来陪她去福利社或者一起站在走廊透透气。

  不过每次都要重新跟一脸懵逼的宁冬自我介绍:“我是她男朋友。”

  五月十七日周二,离五月二十一日只有三天了,但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发生。

  十八、十九日是校庆,放假两天,十七日下午上完三节课后学生们开始离校,陶女士只发了条信息过来,说自己仍然还没有回国,让陶九九在家别搞事。

  陶九九给阿姨说了一声,就上了琴仰止家的车。她要去看看魏拾骨。

  过来接琴仰止的是王秘。

  但琴仰止还是非常小心,上车后并没有立刻变回原样。直到回到了花园路1号,进了别墅才恢复。

  虽然陶九九已经有准备,但看到他上楼时,整个人像是一团直立的液体那样表面涌动改变形状,还是感到有些受到震撼。

  魏拾骨被安置在三楼。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陶九九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他真的在呼吸:“他为什么这样?”

  琴仰止说:“他没有危险。”

  简直答非所问。

  这就是他处理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方式。

  陶九九很好奇,如果询问他的人不识相一直追问他会怎么做。

  但应该在他面前不会有这么不识相的人吧?

  陶九九本来想试一下,但与琴仰止对视一眼后,默默放弃了。

  绝对不是怂!!

  ……

  只是觉得没必要。

  反正………就算是这么做,他很大概率也只会不说话静静看着她,直到她放弃询问。

  他做得出来。

  陶九九不想被他‘静静看着’。

  压力太大对头发不友好。

  两人下楼去后,陶九九决定要回家了。

  她向外走了几步,回头看跟着自己的琴仰止。有些不解。

  “你干嘛?”

  “你不是要回家?”

  “对啊,但,你干嘛?”

  “和你在一起。”

  陶九九没有见过有人把一句应该很暧昧的话,讲得这么一本正经。

  闭上眼睛深呼吸,退回来,住沙发上一倒:“我还是住这儿吧。”

  “也可以。”琴仰止转身上楼去:“有什么事就按铃叫佣人。”走到楼梯转角停下来问:“要去买衣服吗?”准备下来的样子。

  陶九九正要摇头,可摇了她吧。

  想了想伸手:“卡给我就行了,现在商场都上门来的服务。”

  琴仰止:“你自己没钱?那就穿琴初的吧。”扭头上楼去。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响。

  陶九九翻好大的白眼。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忿忿扭头,往一楼的客房去。倒在床上却在想。如果这里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只是自己不记得了。那么,自己曾经跟琴仰止也有过这样的交集。

  虽然当时的自己不是以现在的方式引起了琴仰止的注意,但以他的能力,他也一定会因为别的线索而找到‘陶九九’这个关键人物。也必然这样贴身伴随,守株待兔过。

  可最后事情还是发生了。琴初死了。身为关键人物的自己和琴仰止两人则完全失去了这段记忆。

  可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琴仰止这么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会让这件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难道是当时的自己不听他的话,带着琴初偷跑出去出事?

  不可能啊。虽然没记忆,但自己的性格不会做这种找死的事。

  想不明白。

  她躺在那儿无所事事,迷迷瞪瞪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是因为佣人敲门叫她吃饭。

  她爬起来,洗了个澡,包着浴巾打着哈欠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去餐厅,琴仰止已经在吃饭了,抬眸瞟了她一眼,目光淡定得好像她穿的不是浴巾,十分正常示意佣人去盛饭。就继续吃自己的。

  陶九九边吃边晃着腿玩手机。

  “你在我家住过。”琴仰止突然开口。

  陶九九已经完全放弃人生:“昂。”

  “你和琴初,关系有那么亲近过?”他自然知道陶九九在家住过,后面这一句才是他想问的问题。

  “那么是多么?”陶九九反问,又说:“你不是每个世界都在吗?还要问我?”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在楼上呀。”陶九九晃着腿故意说。

  琴仰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欠身,把离她太远的菜,与她面前的换了个位子。说了一句:“你也算懒得出奇,只顶着近的吃。”放好菜碟,便起身上楼去。

  陶九九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目送他上楼,问佣人:“他一直这么难相处吗?”

  佣人不肯回答。只是静静站着,但也十分恪守本职并不打听,也不多嘴多眼。

  吃完饭陶九九本来打算在庭院中逛逛的,但那种头痛的感觉又来了,烦得很。只能回去躺下。

  睡了一会儿,中间或者有些高热?

  她迷迷糊糊感觉到房间里有人来来去去,不停地拿冰冷的毛巾拭擦她的额头。她又热又燥的,出了一身的汗。等完全清醒,已经是半夜了。

  房间没有人,很安静,床头有杯茶。她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但是总有一种呼吸不畅快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压在身上沉沉的,推开阳台的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却有一种感觉,以往虽然也有性命之忧但这次不同。自己这身体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折腾,成了这样,还真说不准什么时候人突然就没了。

  呆站了一会儿之后,她转身回屋,上楼去。

  楼上也静悄悄地没有人声。她在琴仰止的房间门口停驻,手按在门上犹豫了一下,想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黑雾,但最后还是算了。举步往魏拾骨住的房间过去。

  魏拾骨原本是睡着的,但似乎有所好转,在她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转醒。不过看上去脸色很差。

  “没事吧?”陶九九问。

  魏拾骨虚弱摇摇头,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精力不佳。

  “你再睡一会儿。”

  “饕餮的事……”

  “没事,有琴仰止呢。可厉害死他了。你睡吧。”陶九九帮他掩掩被角,原本打算再坐一会儿,反正也睡不着,顺手打开手机却愣住。

  时间不对。

  上面明晃晃地显示,现在是5月21日凌晨1点23分。

  难道自己病了好几天?

  正起身打算下去看看是不是自己手机坏了。

  但才一站起来,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锤击在自己心脏上似的。

  ‘砰’

  一下。

  ‘砰’

  又一下。

  胸中一阵翻涌,便是一大口温热带着腥味的黏稠液体呕出来。

  “你怎么样?”听着响动,应该是身后魏拾骨挣扎着起来了。果然立刻他的手就扶过来。

  “没事。”陶九九挣扎着说了一句。

  吐血而已。

  又不是没吐过。

  桃家小娘子就这体魄。

  原本还想打趣魏拾骨,说一句,还不都是你害的。

  但太过于虚弱,都说不出来了。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呼吸都变得很难。

  虽然想靠自己站着,但竟然也站不住,向后仰倒撞在身后人身上。

  只听到魏拾骨的惊呼声:“这是什么?”

  她挣扎着低头看,入目的并不是血,而像是有生命的某种黏液,它里面闪动着无数的颂字,随着它被呕吐出来,而零落在了地上各处。脱离这些黏液之后,颂法便坏死成为飞灰。而被浸泡在其中的,还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是什么?

  一直在自己体内吗?

  她伸手想触摸一下,但喉头一甜,又是一口。

  这次吐出来的黏液中已经带着血丝了。

  她眼发黑,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力量,带翻了魏拾骨倒在地上。

  摔在那些粘液中的时候,扑面而来的腥臭几乎令人窒息。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她听到有脚步声从楼下急匆匆上来。

  是琴仰止?

  不对,如果是琴仰止不会是从楼下上来的。

  她挣扎着睁着眼睛,不让自己沉入黑暗。

  随着声音的走近,先是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步入了她的视线,然后是浅色的休闲裤。她头动不了,无法看到更高,但眼帘中的小腿长度也足以显示对方身高不低。

  那双鞋子踩进了满地黏液中,来人似乎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然后俯身过来。

  她看到的是一张平平无奇毫无特色的脸——除了眼角的那一颗红色的小痣。

  它让整张脸都莫名地活泛起来,似乎它才是整张脸的灵魂。

  这明明是陌生的脸,可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盯着那颗红痣。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原别枝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这个人,自己在哪儿见过。

  可在哪儿见过呢?已经想不起来了。

  对方一把将她扶起来。

  随后她就听到了魏拾骨的声音:“哥,她怎么了?”就仿佛在他面前的是琴仰止本人。

  她心中’轰’地一下,便明白了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叫铃的魅。

  “我也不知道,现在就带她去请人看看。”铃的声音听上去会觉得好听,却并没有任何辨识度。

  魏拾骨起身跟上。

  铃几乎是半抱着她,回头看了一眼魏拾骨,大约是魏拾骨很坚持要这么做,他不想惹人怀疑,没有再多说什么。

  陶九九现在想说话已经说不了,整个人又热又冷仿佛一时在极寒之地,冰冷刺骨。一时又在火焰之中,灼得她内腑生痛。

  但她听到铃急声问她:“你吃了什么?”

  她摇头。没有吃什么。就吃了晚饭,然后就睡了。

  “这几天琴仰止给你吃了什么?”铃重新问。魏拾骨就在他旁边,可似乎听不见。

  有吗?

  她不知道。她高热的时候也许有人喂她吃过什么东西。不然睡几天醒来一定会很虚,不会有刚起来时那么精神。

  但她记不清了。病得一切都断断续续,只有零星的画面。

  铃低低地骂了一句:“添乱。”

  不像是在骂魏拾骨。也不是像是在骂她。

  可从铃的表现看,也并不像是来害她的。

  她一开口,又是一口呕出来。

  这次全是血。

  腥味冲得她意识模糊。

  “把车子开过来。”铃高声吩咐魏拾骨。

  魏拾骨转身离开之后,他却立刻拈印,几乎是直接带着陶九九瞬间闪现离开。

  陶九九隐约听到魏拾骨叫了一声:“九九!”

  然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她眼睛模糊看不清楚,但闻到了自己家庭院里的花香。

  铃没有把她带到可疑的地方去,而是带她回家了。

  他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陶九九听到拨号的声音。

  “你在哪里?”

  ……

  “别骂了!”

  …………

  “现在回来。我在你家。”

  …………

  “你家还有没有别人?…………叫你家的人都走。”

  …………

  大门被一脚踹开,也许是阿姨听到了响动,慌慌张张地大声问:“什么人?”

  但很快,大概就接到了来自主人家的电话。又看到了陶九九满身是血。连忙帮着跑前跑后。

  铃也确实需要人手,但还是赶了她几次,她都说好好好,马上就走,但又立刻跑着去帮忙拿东西。

  “不叫救护车吗?”

  陶九九听到阿姨的声音。

  铃只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但很明显是安慰普通人的话。

  她感觉自己终于被放下了,但应该不是卧室,身下的地面很湿冷,鼻子里有股封闭空间的潮湿霉味。应该是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她下来过一次,堆满了杂物,还有虫子吓了她一跳,就再也不下来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家太远就去附近的酒店。明天有事我再叫你回来。”铃对阿姨是这么说的。

  然后两人结伴离开地下室,上去。

  阿姨大约是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九九怎么了?这样的话。

  她在陶家呆了很多年了,九九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声音中的焦急显而易见。

  不知道铃是怎么应付她。

  过了一会儿,就只有铃一个人的声音下来。阿姨应该是走了。

  他搬着什么东西,倾倒在她身上。像是沙,又像是泥巴。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一点一点地埋起来。

  边掩埋着,铃还在不停地低语。

  因为声音太低,说的又似乎是某种古语,导致精神已经非常虚弱的陶九九只零星听到几个句子。

  什么‘吉日兮良辰,复归天地兮恩深’‘得天命之庇佑,护仙龄长昌’……

  虽然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但茫然睁着,能感觉到时时眼前有光华流转,应该是施用颂法时的灵光。

  她能感觉到,那些原本零散泥土缓慢地缩紧,将她包裹起来。但却并没有停止。还在不停地向内缩。接下来便是钻心的痛,像是无数的针,穿过了她的皮肤与四肢百骸,直刺入更深处。

  她听到自己的嚎叫,仿佛地狱中的恶鬼。

  铃的低语有片刻的停滞,但很快就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在痛的巨浪中陶九九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不复存在,身体似乎已经变得麻木,可很快,更恐怖的剧痛又将她重新拉回来。

  铃总算停下来的时候,那些痛也还没有消失。它们还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她身体里钻。

  铃也不知道是去拿什么,脚步远去。而这时候,她听到了有什么人偷偷地进来,大概因为紧张还摔了一跤。

  然后她听到了阿姨的声音。

  “九九啊?九九啊?”一双手在扒拉那些还没有融入她身体的泥土,奋力想把她挖出来:“九九别怕呀,阿姨带你去医院。别怕。不哭不哭。一会儿就不痛了。”

  当最后一点覆盖在她脸上的泥被拂开。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生命与善意的味道,那些对她的怜爱仿佛是有香味的,从阿姨身上散发出来,钻入她的鼻端,而她身体最深处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叫嚣、沸腾。她渴望这些感情。想要得到它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被强烈的渴望驱使着猛地向前扑去。片刻后,她终于得到了少少的慰籍,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可是,这么美丽的东西,实在想要更多,更多。

  随着暂时的满足而来的,是最大的饥饿与空虚。

  她侧头,似乎闻到什么正在接近。

  是少男特有的味道,还有那蓬勃的冲破一切的灼烈感情,它们隐埋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多么美丽的东西啊,吸引着她所有的感官,挣扎着一步步向外去。

  就在外面,越来越近。

  再多走一步、二步……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九九!你没事吧。”

  她头脑一片混沌,可有片刻能分辨出来,那是琴初的声音。也就是魏拾骨。

  这声音让她心中充满了怜爱,好像自己化成了一汪温柔的水,并且迫切地想要将这无与伦比的情感永远纳入胸中,与自己同存。

  ………

  铃搬着第二箱带封印的泥土下来的时候,原本埋着的人已经消失了,原地的泥土里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凹槽。还有一套衣服,掉在泥土旁边。他认出是那名家政阿姨的。

  衣服堆里掉着一枚粗糙的金戒指。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整个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低骂了一句。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上面显示的是陶女士的头像。

  他边向外去边匆忙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她被解除了禁锢,现在失神暴走了。先会去找熟悉的人,如果不能及时找回来,就会开始无差别的…………我知道,我正要去追。”

  对面不知道说什么,他暴怒起来:“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怕有人对她不利还一直跟着她。”

  …………

  “没有很多次机会了。其它地方我已经都处理了。所有的世界都已经被吸纳。”

  ………………

  “你别再骂了,没时间听你骂。你是好意,我难道就是恶意吗?”

  …………

  “你尽快回来,就算我找到她,也需要有人收尾………另外,那个贾宝贝,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她,我已经堵了他好几回。并且她是我从琴仰止那里带回来的。她放假去了琴仰止那边呆着,不知道原因。”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才走了几步,就在又一堆衣服前停下来。

  那明显是一身睡衣,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不记得了。

  “妈的。”铃骂了一句。大步迈过衣服向外跑去。

  琴仰止大步从卧室出来,脸色明显不太对。出来后立刻转身往琴初房间去。

  中间只是快走了几步,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不得不停一下。

  而房间不出所料是空的。地上有奇怪的污渍,湿的,还有些灰,一看就是颂字化成的。他半蹲下,在这些颂字中,找到了自己的几个。

  那是他之前用来给陶九九退烧的。可现在被吐出来,和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颂字混合在一起。

  他捂胸站了一会儿才起身。

  楼下陶九九的房间也没有人。

  花园路1号附近所有的阵法都开着,但没有闯入的痕迹。他却亲眼看到监控中铃从附属楼出来,跑进这边楼中,在几分钟后半抱着一身是血的陶九九离开,琴初跟在他身后。

  在大门处他把琴初支走后,立刻施用了闪颂。带着陶九九凭空消失。

  琴初很快就发现了,但因为他只是实体没有修为,所以无法施用追踪的颂法,但他立刻回楼里拿了追踪符,然后开车走了。

  琴仰止转身就要去车库,但没有走两步就跌坐在地上。

  他缓了缓气息,拿出手机给王秘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太虚弱手抖个不停。

  王秘不到十分钟就驾车赶来,看到老板直接坐在地上,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琴仰止上了车,没有精神说话,把显示着车辆定位的手机丢给他:“过去。”

  王秘不多话,车子箭一样飞驰。

  开到一半,见琴仰止缓过来一些了,才试探着问:“Boss,你怎么了?”

  琴仰止仰头靠在椅子背上,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琴初死了。”但听上去还是气力不足。

  王秘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啊?”

  又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立刻又问:“是不是三族里的人发现了他是Boss的弱点。”委员会内部本来一直就有派系争斗,对琴仰止的怨言也不小。

  但说三族合力对付他,又有点说不过去,也并不是因为这事绝不可能发生,而是因为三族在任何问题上都很难达成统一,在这件事上也必然一样。要他们合力干一件事,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琴仰止没有力气。

  只是摇了摇头,摸索着拿出一张符,化成水一饮而下。脸色是好了些,但也只是有了人色而已。

  “那是谁?”

  琴仰止闭眸皱眉,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是陶九九。”

  那些污浊的东西像是陶九九留下来的。而且,她留在楼中的气息变了。

  那不能说是三族中任何一族的气息,它太过于杂乱,什么味道都带一点,无纯粹可言,更像是把天地之间所有生灵的气息都糅合在了一起。所以很难说清她是什么。

  但明显不是凡人。

  可他不懂,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么大一个非人就在自己鼻子底下。

  如果说有人压制着她的味道,帮她隐藏,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又有什么颂法,可以做到这种事。

  等车子停下来时,已经到了陶九九家门外。

  琴仰止远远就看到了琴初开出来的车停在大门边。

  他下车快步过去,车门开着,足以见得琴初赶到之后下车走得很匆忙。

  别墅很安静,灯都开着,门也开着,但没有人。

  王秘警惕地率先进去。琴仰止快走了几步,便有些难受,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他身形不稳,特别是人的边缘模糊不清,有一种逸散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里面便传来王秘的声音:“Boss,这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了鼓劲,才撑着继续向前走。

  地下室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大堆泥巴。

  王秘满头雾水:“这什么东西啊?陶家在这里埋人啊?”那个印子太明显了。他伸手要去抓那些泥,琴仰止一把打开他的手:“不要去碰。这是净土。”

  “什么?”王秘愣住。

  “净土。是用来做坟冢的。”

  “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死于不甘的神魂不论多么强大,都能被它钉住。三族之民哪怕沾一点在身上,便立刻附身入骨原地僵死不可救治。”

  王秘吓得连忙跳开。掂起脚尖。生怕碰到一点。

  嘀咕:“只要一点?”低头看。可地上全是啊。

  并且,这么多都没镇住,让坑里的人跑了,这里埋的会是什么人啊……

  他小心地问:“那如果,Boss被埋在这里应该也容易逃脱吧……”起码得知道这东西的能力到底有多强。有个比较,心里有个数。

  琴仰止没理他,而是踢了踢土堆旁边的衣服。

  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套睡衣,那是琴初的。而这一套,看穿着似乎是家政。

  他走上前一步,伸手取了一些泥堆上人形凹坑上的泥。

  王秘仿佛觉得那泥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似的瑟缩了一下。

  但琴仰止的手指只是有轻微的变色,还并不很明显。他被刺痛似的皱了皱眉,将泥丢回坑中去。围着走了一圈,似乎是评判这里被埋过的会是谁。

  随后静站了一会儿,就扭头出去了。

  在出去的路上,经过地上琴初的衣服时,脚下也没有停留。

  王秘连忙绕开那些土跟上他:“Boss知道是谁被埋在这儿过?”

  琴仰止冷淡地说:“身形上看是女性。”显然有更明确的答案,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王秘也心知肚明。

  坐上车后,琴仰止喘息了好一会儿。

  王秘坐在驾驶位,静静等着他发话,不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从视后镜看着他问:“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通知治管局?”嘀咕:“这几天也还蛮奇怪的,都没看到贾局长人呀。说是请假了。我还以为,是因为上次他跟踪小Boss,Boss您不高兴,做了什么……”

  琴仰止皱眉:“从什么时候开始请的假?”

  “就是跟踪小Boss,搞得您赶回来的那天之后。第二就没去上班了。”有些意外:“不是Boss吗?”

  又说:“铃在这儿埋人……看来Boss调查他没有错。他是真的想杀陶九九。”

  琴仰止却意外地摇头:“我错得离谱。”

  人形凹槽的泥土上还有一些残留的颂字,可不是诛杀类的颂法,如果他这次没猜错的话,这些泥土也杀不了陶九九。

  总之,铃根本不是想杀陶九九,起码在这里漏出来的所有信息,他都不是要杀人,他是在救人。

  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扭头注视着外面,明明所有事都是铃做的,可现在却说,铃没有要杀陶九九?

  “Boss,现在往哪儿追?”王秘轻声问。

  “上符吧。跟着符走。”琴仰止说。

  王秘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然后启动了车子。

  他车开得又快又稳:“Boss,你觉得铃到底要做什么?”

  琴仰止皱眉望着外面不停倒走的高楼出神,此时还是半夜,天还没有亮,四处都静悄悄,城市也显得格外地寂静。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创始娘娘创世之说吗?”

  “哈?知道啊。”三族义务教育肯定是要讲的。

  “她的血肉、骨骼、眼睛、头发身体的一切,化成天地万物。我记得以前琴初启蒙的时候还在那里问我,那是不是天地万物就可以归拢起来,重新变成创始娘娘呢?”

  王秘也觉得滑稽,这话太傻了。就好比把酱猪蹄、爆炒猪舌、青椒肥肠等等等等这些菜全部归拢在一起,难道就又能变回一头活猪吗?人死去,不只失去看得见的身躯,还有看不见的更重要的东西泯灭了。神祇也是一样。

  重要的是神魂。

  “你知道菩提境吗?”琴仰止突然问。

  王秘茫然:“什么?”

  琴仰止没有跟他解释。只是喃喃地说:“这样就能将一切解释得通了。”

  “解释什么?”

  “这个世界。”琴仰止闭上眼睛,继续非常疲倦:“铃不是在杀陶九九。”

  “啊?”

  “菩提境,会从一颗小小的残魂,生长出无数的世界。一化为亿万,但最后这亿万还是要归一,才能达成目的。铃在做的,就是将亿万归一。把以她为种子生长出来的世界,全部归拢,还给她。”

  “谁?”

  琴仰止根本不理他,与其说是在说给他听,不如说是在帮自己捋清头绪:“他在拔苗助长。说白了,只有我是在世界间逃逸。陶九九不是。”琴仰止脸色异常的差:“世界之所以会熄灭,是因为铃给她的重创成为了刺激,逼迫她在重伤时,将整个世界提前吸纳于已身来自保。”可这也不是有个漏洞吗?她为什么没有每一个世界的记忆?

  “我听不懂啊Boss。那现在,我们到底怎么办,还要去追吗?”听上去陶九九根本没有危险啊。人家是为她好。

  琴仰止只说了一个字:“追。”随后拿出随身的记事本来,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车子停下的时候,他刚好写完。把这个本子合上,随手塞在车子靠背的缝隙中。然后推开车门,大步下车去。

  但显然,又迟了。不止没有发生任何事,这次甚至现场连脱下的衣服都没有了。

  但王秘找到了遗落在原地的耳环。所以他怀疑,已经有人先一步到了,把现场清理过。对窗的桌上摊开着练习册子上,姓名栏写着宁冬两个字。

  这一整夜,王秘开着车在城市中乱窜。

  天快亮的时候,追踪符又亮起来,他已经亢奋又疲惫。

  车子停下的时候,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事实也和他想的一样。

  现场不要太干净整洁。

  但也不难发现,消失的基本都是学生。

  “是和她有关的人。”王秘不解了:“她是有意识伤人吗?”

  “神魂有失,如果失的是情那一块,她本能会去寻找与自己有情感羁绊的人做为补充。”琴仰止皱眉:“走吧。”

  可追踪符已经不再亮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秘书办的坐机号码打进来。

  “委员长,出事了。有三族之民报案,饕餮伤人了。”嘀咕着:“见鬼了,现在哪有饕餮啊?”

  琴仰止表情一沉:“地址发来。”看了一眼,发现离自己很近才一条街,车子调个头就是了。对着电话那边叮嘱一句:“通知治管局。”便挂断了。

  等王秘带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个中年妇人在路边等。

  她看上去非常地焦急,看到有车过来迟疑地上前打量。

  王秘问:“是你报案吗?我们是委员会的。”

  妇女一下就要哭了,像是看到了青天大老爷几乎是泣不成声:“我,我,我女儿不见了。我跟着她手机定位找过来的。可到这里就找不到了。我找了一夜,找不到人。”

  琴仰止看了一眼王秘,王秘连忙会意,立刻开始施用搜索的符咒。

  琴仰止问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陶女。我,我女儿叫陶九九,是X中的学生。我本来在国外出差,听说她这几天不回家,不知道去哪儿了,今天晚上赶回来的。凌晨下飞机,就给她打电话,但她说她在一个朋友家里。你知道,我身为家长肯定要问问清楚的呀,结果就吵起来了。她就不接电话,说朋友约她出去玩,不和我说了。”

  陶女士说着就捂着脸哭起来:“凌晨了呀,我怎么放心。还好给她手机装了监控的。就连忙赶过来了。可到附近就没了踪迹。这也就算了,找找么就好了。还能飞天遁地不成。可刚才,我就看到一只饕餮跑过去。我就慌了啊,饕餮啊!!!”

  琴仰止波澜不惊地看着面前的人。

  要说是母女,两个人长得确实不像。陶女的样子虽然也好看,但与陶九九截然不同:“你是哪一族的?”

  “是,是仙。是狐仙。是登记在册的。”陶女连忙说:“我和九九的爸爸,都是仙。早年三界还在的时候结成伉俪,想要一个孩子,便以心头肉生凝成胎果,一直抚育着。后来三界出了事,她父亲为了保住我们………一下子便…去了。之后我一个人拉扯她百千年。天地灵气不继,一直也养不大。我就这里攒一些那里攒一些,直到十多年前,她终于破胎而出。”说得泣不成声。

  “陶九九为什么不在册?”

  陶女愣了一下。

  这时候突然传来王秘的声音:“找到了。”

  刚才明明找不到的,突然一下就出现了。

  陶女应声立刻扭头狂奔而去。

  但王秘拦住了她:“你在外面等。”

  琴仰止越过王秘进去。

  目标显示在一处KTV,因为通宵营业,门口的灯还亮着,里面也看得到服务人员在走动,不过都很懒散。

  看到有人进来,只说:“已经快要关门了。”伸手要来拦他。

  但还没走近琴仰止,就突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进去。

  琴仰止一进去,便感应到了那股杂乱的气息,一步向内,顺着楼梯向上。一二层还算热闹,越往上越寂静。到了五楼的时候,连楼层服务员都没看见,大约是不知道到哪里躲懒去了。

  他顺着静悄悄的长廊向内走。

  两边的门像是一双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然后他听到了尖叫。

  有什么人从走廊末端的包间冲出来,在明明暗暗的走廊上狂奔,因为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他身上,茫然抬头,不是陶九九又是谁。

  “琴仰止。”

  他从来没有听到陶九九口中发出这样又尖又细的声音。

  他在对方扭头继续想跑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场景莫名地让他想到,陶九九从高空坠落时的样子。

  似乎他这样一抓,就能叫她不再下坠,得以生还。以弥补上次他呆站在原地的过失。

  陶九九被拉住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关系。慢慢来。不是你的错。”他看上去太冷静,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是大事。伸手拈了一个静心印按在少女额头上。

  这似乎叫他面前的人也渐渐平复了一些。

  她停下尖叫,短暂地呆站了一下,喃喃说了一句:“可就是我的错。是我。”她抬死死盯着他:“是我。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她的手紧紧勒着他的手腕,力量似乎大得出奇。

  那么,陶九九是这样的人吗?她会这样哭着说,我好害怕,是我的错吗?

  琴仰止心中一顿,察觉出了不对,但已经太迟。

  “你是我的人偶”

  在这一声下,他已经无法动弹了。

  是魅,这世界上没有人能用术法让他无动弹。可魅可以用幻术控制住他。他虽然知道是幻术,可并不是知道是幻术就能解开,身在魅的幻境中,只有伤了魅才能解,这就是魅的邪性之处。

  琴仰看着自己面前的‘陶九九’退开,那是个一米八几的青年,眼角有一颗红痣:“委员长。”他笑得很温和:“不这样还真的很难算计到委员长大人。我看你和九九关系很好,果然不是假的。现在即然你先到了,那就帮我布置一下现场吧。”

  说着转身在前面领路。

  琴仰止身为他的人偶,一步步僵硬地跟着他走。

  走廊尽头的包间门被推开,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

  陶九九并不在这里。但有一个琴仰止的熟人在——贾宝贝。他目光呆滞仿佛在梦游,肢体僵硬地抱着一桶血与肉块的混合物倾倒在沙发边的角落里。

  琴仰止看到了那些现场消失的衣服,铃把它们做出被啃咬撕坏的样子,混在肉块中。

  铃让琴仰止加入贾宝贝的行列将现场布置成被啃食的样子,琴仰止无法反抗。就仿佛真的是一只提线木偶。

  铃站在门边,看了看时间,给人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我这边还有几分钟就行了。一会儿你让那个秘书也上来一下。恐怕他也知道不少。”

  说完后,走上前不客气地从琴仰止口袋里掏烟,点了一支。

  大概并不熟悉,呛得直咳嗽,但显然今天对他来说也是漫长的一天。他还是坚持抽了几口,似乎想放松一下,但似乎是没有达到想像中的效果:“烟有什么好抽的?”皱眉掐灭了从窗户丢下去。转身走到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弄得满血污的琴仰止面前,认真地打量他:“你是真的很烦。在哪里都碍手碍脚。”

  撞开他,走到那边贾宝贝面前:“怎么处置你呢?”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琴仰止说话。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开口说:“从今以后,陶九九就是你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陷入危险后是她救了你的命,遇到她是你一生最幸运的事。你要保护她,偏袒她,处处照拂她。万事以她的喜好为先。你自己么,不重要。恩……”想了想似乎觉得有意思,又补充:“你得想办法让她开心。不许让她不开心。”

  想了想立刻又补充:“啊,差点忘了……从今天以后,你喜欢男人。免得生事嘛,可不要怪我哦。”

  贾宝贝像木偶一样复述他的话。

  他冷笑一声,十分满意,扭头走到琴仰止身边来,上下端详他目光挑衅:“轮到你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说了一句:“从此刻起,你无法说出一句颂法。”然后解开了对琴仰止的嘴的控制。

  “我不得不承认,你反应挺快。”铃抱臂审视看着自己面前的琴仰止:“现在还有一会儿时间,你跟着我追这么多地方,追了这么久,聊一聊吧。你就凭着自己那小脑瓜都知道了些什么?”带着讥讽。

  琴仰止并不因为他的轻视而动怒:“比如说,菩提境?”

  铃怔住。

  随后像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知道也不奇怪,这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她的一缕神魂生长而来,她见过世界是什么样子,这些世界就会长成什么样子。她看过的书,也会存在于这世界中。你自然也有机会看见。”

  琴仰不在意,说:“我猜测,你想提前让她复苏,可是你没有想过,吸纳的世界越多,她的力量就越大,你想只留下一个,奢望那些吸纳来的力量,可以催化她沉睡的神魂,让它完善的得更快。等神魂完全成熟之后,再让这最后一个觉醒。”

  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看着他。

  他还在继续:“可你却没有想到,禁锢咒会出问题。”

  “你故意的。”

  “我不是。原本的禁锢咒就像一个瓶盖,当她只是个小瓶子的时候,里面的水自然被盖得死死的,怎么荡都漏不出来,可当她神魂成为一片汪洋大海的时候,小小的瓶盖怎么能盖得住?”琴仰止冷淡地说:“原本我只是看她高热,想去除她身上的湿寒用的颂法,却成为了压坏瓶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手里的活没有停,口中也没有停:“接下来,你想用‘净土’来压制她,但中途被人破坏打断了,我猜是那个死在旁边的家政女工。陶九九逃脱之后受本能驱使,去找了自己熟悉的同学。现在你想收尾。只能编个饕餮食人的鬼话。希望有人信。”

  “谁会不信呢?”铃向前走了一步,手向他额间伸去:“你也会信。”

  琴仰止像是想拖延时间:“你不是蓬莱境里的人吗?为什么这样一心想让她复生?你应该知道,最后没有一个这里的人可以离开蓬莱境,去真实世界吧?”

  铃却笑起来,仿佛琴仰止是世界上最愚昧无知的人:“在蓬莱境中的第一世界长成的时候,我就在了。我就是为了她而生的。生来就是为了让她达成所愿。如果她需要我为她去死,那我就会赴死。”她是唯一真理。

  “你是疯的。”琴仰止虽然无法做出表情,但眼睛中有厌恶:“这些世界虽然是围绕她生成的,可每一个都可以算是真实存在。当这些生命诞生,它们就是真正的生命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疯子用它来复活陶九九。但我以为,她……”

  铃打断了他的话,也根本不想听。

  更是不知道是他哪一句说错了,听得铃‘噗嗤’笑起来。

  铃并不在纠结于哪里好笑这个问题,只是说:“这里所有的世界由她的神魂而生,为她的神魂而灭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她取走她给予的东西。何错之有?”

  说着将手按在琴仰止额间。

  琴仰止像被按下了开关,哪怕极力反抗还是不得不缓慢闭上了眼睛。

  铃比他想的,要老道得多。

  看上去话很多,心不在焉,可却十分谨慎地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铃在他耳边低语:“你从来没有认识过陶九九。也从来不知道有菩提境这种东西。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你毫无根据的幻想。你将它们深埋在内心最深处,永远也不会再去想起它。”

  他满意地听着琴仰止重复自己的话,然后穿过走廊,推开对面的包间门。

  陶九九应该沉睡在这里的。现在一切都布置好了,他只需要把主要人物请进场,一场乱仗就完美收尾。

  可这时明明该在沉睡的人,却睁着眼睛,静静看着他。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大概是因为洞悉了一切?

  他愣了一下,连忙想开口说话,但陶九九的动作更快。

  她一把掐住了铃的脖子。

  当他被扼住时,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甚至根本无力反抗。

  他挣扎着想说什么,但却并没有成功。只发出奇怪的声响。

  “你胆子可真大。”陶九九笑眯眯地说着,一点一点地将手指缩紧。

  他听到自己骨头咯嘣作响,虽然不能说话可眼中却净是乞求。他为陶九九做了很多。

  很多很多。比她知道得要多得多。

  他认真地侍奉神祇。不为得到什么。

  可他的神祇,此时却俯身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我取走我赋予的东西,何错之有?对吧。”

  猛一用力,在他脖子被掐断的瞬间,世界像是一片雪花一样崩塌殆尽。

  陶九九猛然睁开眼睛。

  她仍在蓬莱洲那座小楼上。

  窗外是浩瀚的水面。外面天气正好,楼下有侍女们在低声谈笑。

  她手中的谏行简化成了粉末,随风而散。她猛然扭头看,身边没有魏拾骨。

  两个侍女结伴上来,见她脸色惨白站在楼中,连忙过扶她:“小娘子怎么了?”怕她不知道连忙解释:“我们不是擅自上来。龟先生说人手不够,叫我们过来伺候的。”

  有一个连忙下楼去,口中叫着:“龟先生!龟先生,小娘子不大好的样子。脸色好难看啊。”

  不多时果然带着人回来了。

  陶九九扭头看去,便见魏拾骨随在侍女身边拾阶而上。

  她猛地松了口气,含糊地问魏拾骨:“你几时出来的?”

  “在你家那里。看到你了,我便走过去,刚才走近些,人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拾骨伸手扶她坐下。面色淡淡的。又问:“你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陶九九面色如常,摇头:“不知道哦。我也出来得很莫名其妙。”有些遗憾地看向谏行简残留的粉末:“可惜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再去一次了,恐怕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拾骨笑了笑,表情到是豁达:“那就算了吧。总归旧事也不重要。眼前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它的事,慢慢图谋。”仔细地扶她回去榻上躺下:“你坐一坐,我楼下熬着药。”

  陶九九长长地叹气:“哎呀,我可真是个活生生的药罐子了。好讨厌哦。”但并不在意似的,只是打趣。

  魏拾骨笑:“可不是吗。”

  他下去,楼上的侍女也跟着下支帮手去了。

  等人都走干净,笑容从陶九九脸上消失。

  她就那么静静坐着。

  许久,突然发怒,狠狠地将榻边茶几上的杯盏拂落在地,摔了个稀碎。

  楼下正帮魏拾骨端药碗的侍女吓了一跳。

  魏拾骨却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舀药的手稳得一滴也不洒。只说:“别怕,她只是有些不高兴。她为人最是可亲,不会向你们发火的。”

  侍女见他好打交道,便敢跟他搭话了:“为什么不高兴呀?我看小娘子前途好得很,有什么事能让她不高兴呢?”

  魏拾骨手上顿了顿,垂眸轻声说:“一个人若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也没有了。还身负血债,又怎么会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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